母亲生在腊月二十六,外祖家为她起名冬凤。彼年母亲正值双十年华,佳人灼灼。人常言良禽择木而栖,我的母亲――这只冬日里的凤凰,便栖息在了父亲这根枝桠上。
挽鬓随郎做新妇勤心侍公姥
儿时记忆已被岁月打磨掉,而幸存的碎片里,都是母亲的身影。
犹记得某年家里翻新,母亲与父亲抬一根木头时,踩到一颗钉子,为免爷爷忧责,母亲继续抬着木头,直到走出爷爷的视线。那颗钉子穿过母亲的鞋后,几乎钉穿了她的脚背。此后很久母亲脚伤不愈,医生才找出伤口里的残留物,那是母亲鞋底的一小块塑料。
我至今仍无法想象她忍受着怎样的疼痛走过那条路,走出爷爷的视线。那一段路,亦是母亲为媳二十多载的缩影。
左母亲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
岁月汤汤,青丝为霜。转眼母亲已为人妇二十余载,而无常的命运又和母亲开了一次玩笑。
那是极其平常的夏日,北方特有的炙热让人多了份惫懒,迫于家门口的熙攘声,趿着拖鞋的我出来一探究竟。从凌乱的对话里,我隐约知晓母亲意外伤到脚,不巧的是出门未带手机,拖了很久才取得联系……
片刻后是父亲抱着母亲匆忙赶来的画面,母亲用手握着的右脚上,一片刺目的殷红。而后是父亲眼底隐忍着泪光,强自镇定打着电话联系医院随即驱车离去。(记忆里父亲是极其骄傲的人,数十年风水轮流里趟一遭,不得势时他从不卑躬屈膝,得势时亦从未仗势欺人。跌宕起伏的尘世里,我从未看到过他如此慌乱模样。)
那一瞬我如掉冰窟,方后知后觉到母亲的伤怕是不大好了。一语成谶,随即传来医院的通知:母亲的脚伤拖延太久部分组织已坏死,需要转院……
再次看到母亲是在病房里,及时手术后她已转危为安。
母亲与我至今我仍不知道父亲是怎样说服医院接收了母亲,怎样拦住了要赶往北京开会的骨科主任,又是怎样否决了医生截趾的治疗方案……
而后漫长的住院期里,父亲时常满身疲惫而来,确认母亲无恙后沾枕即着。大抵在母亲身旁,他的心是安稳的,母亲是父亲的一剂安魂散。
后来给母亲洗脚时,她数次咕哝道:“好丑,我没有脚指甲了,以后不能穿凉鞋了。”那一刻我突然懂了父亲坚决反对医生截趾的原因,他用自己的固执,最大限度地保全了母亲的“骄傲”。
弟弟,母亲,我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父母亲的关系,《孔雀东南飞》里的“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大概是最为契合的。
母亲受过重伤的双脚见证了她半辈子的路程,亦是她人生里的两枚光辉徽章,一枚关于亲情,一枚关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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