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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感知的逝去

某些感知的逝去

作者: 凌谷 | 来源:发表于2019-11-03 19:57 被阅读0次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最近常想起東坡詞,又想到“此身”和“我”的關係。當失去身體某部分,我還是同一個我嗎?失去部分或全部知覺後的我,又存在於何處?我的存在是必然的,還是依賴於身體的感知?

    這種存在主義的質疑巔峰,就出現在前幾天。當我躺在牙醫診所的躺椅上,頭上是渾圓的反射式照燈,彷彿能在時常變換色溫和色調的光線中看到人世的光怪陸離。牙醫小電鑽在爛牙四壁掃蕩時產生的電焊般的燒焦味,混合着麻醉劑和消毒水在口腔之中醞釀出新奇的味道,像渾沌迷離的雲霧,籠罩整個宇宙,牙髓腔尖銳的痛感成為唯一的存在。就在我緊張得把腿蹬得僵直,無數奇怪的畫面在那團迷霧中閃過。

    某些感知的逝去

    首先出現的,是工業農場裡小母雞被電剪切斷小喙的情景,我看到的是那雙蹬得直直的小雞爪。

    然後,想到在詔獄被廷杖一百的明朝猛男楊繼盛。在廷杖前,朋友送他一副蛇膽,說此物可止痛,他卻說:“椒山自有膽,何必蚺蛇哉!”受刑後,他在獄中痛醒,打破瓷瓶拿碎片割去爛肉三觔,切斷筋二條……

    想起楊繼盛,自然是為了壯膽,卻沒什麼用,依然痛得懷疑人生。不知是否麻藥的關係,此後數天吃什麼都是食之無味。我想,隨着牙痛的解除,自己某部分的感知是否也已逝去?逝去的那部分,是否也帶走了部分我的記憶和追求?失去那部分的自己,自然不再是此前的自己。

    我開始意識到,自己過去總在無意識地追求某種成長,在更好的時刻變成更好的自己。但隨着經驗的累積和人情的練達,眾多敏銳的觸角開始麻木和淡漠。一如拔牙用麻藥,為了防止傷痛,我們不斷自我麻醉,直至熟極而流。

    我們在一直變得更好,還只是一直在失去?成熟的我們自然已非完整的自己。如果沒有完整的自己,又是誰在為逝去的那部分神傷呢?

    也許,此刻即完整。(凌谷)

    原載澳門日報2019-10-16新園地(南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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