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

最近在阅读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书还没有读完，但一些人物的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其中就包括那个叫做田小娥的女人。

陈忠实的故事讲到这里，这个女人身上的悲剧色彩最为浓烈。她的一生宛若飞蛾扑火，直到化为灰烬时也只能空留骂名。她被全村人骂作婊子。她起先作为一个小妾却勾引长工黑娃，后来又只能成为鹿子霖的棋子，最后用鸦片把白孝文拉入深渊。她被杀后尸体腐烂在窑洞里也无人问津，甚至为人所唾弃。主人公白嘉轩在黑娃把她带回白鹿村时就说过这女人是个祸害的话，从结果来看，他一语成谶。

但这种结果是她田小娥自己造成的吗？我认为不是。

作为一个弱女子她似乎一直在追寻着一种被称之为家的依靠，所以她才会不惜身败名裂也要跟着黑娃从而摆脱做一个小妾的命运。当他和黑娃踏出村口相拥而泣时，她心里应该是找到了归宿的，后来无论是被黑娃的父亲赶出家门还是被白嘉轩禁止进入祠堂，她都默默忍受着，她应是把那孔简陋的窑洞当作家的。如果故事就这样继续下去那理应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但陈忠实先生却不打算对他笔下的这个女人仁慈。天生叛逆的黑娃在共产党领导的农村革命失败后被迫逃离家园，田小娥的命运也就从这里开始不可避免的滑向深渊。她虽然相信黑娃对她的爱，但无论如何她心中的那个家破碎了。而且黑娃离开后，原先被挡在家门外的那些恶意开始袭来，这一切都促使着她去寻找新的依靠。于是她甘愿成为鹿子霖的棋子，但她心里其实非常清楚，鹿子霖不过是贪图美色罢，不能成为她长久的依赖，所以她又选择了上钩的白孝文，她和白孝文的故事还没讲完，就被杀死在那孔破窑洞里。她的所有追寻都化为泡影，所有尊严都变成骂名，所有善意都沦为灰烬。

田小娥是白鹿原上无法容下的沙粒，而这颗沙粒也在白鹿原上磨起了水泡，这是一切悲剧的根源。没有人愿意收留她，她作为小妾的婚姻毫无尊严；被休妻之后，其父母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给黑娃；在白鹿村里被所有的人侮辱，唯一一次进入祠堂迎来的却是刺刷的鞭笞。他的人格一步步崩毁，希望也一步步冷寂。整个白鹿原上的人都在按照一定的礼法与观念行事，而田小娥是这种礼法观念所不能容纳的，但她依旧决定飞蛾扑火，与这原上代代生活的人们发生激烈的碰撞碰撞出悲剧的尘埃。可悲的是这种礼法规则当中唯独没有包容与怜悯的气质。

田小娥生在一个旧时代读书人的家庭，这个对她弃若敝屣的家庭没能在她身上留下道德的影子，却铸造了她反叛的心理。田小娥的悲剧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白鹿原在那个王旗变换的时代经历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