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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国的初春，天气回暖，生机勃发。

表演房餐厅  昏  内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律师在餐台边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与温暖浪漫的餐厅灯光显得格格不入。他从公文包内抽出两份合同，小心翼翼地打开到签字页面，并排摆放到餐台上，再掏出一支签字笔端端正正地压在两份合同的正中间，才慢慢开口说话。

律师：签了，一百万就是你的。

律师对面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衣着随意，不修边幅，英俊的脸上稚气未脱。他正满心欢喜地盯着眼前的合同看，迫不及待地拿起笔就要签字。

律师：韩先生，我有义务再次提醒您，一旦签下合同，您的饮食起居，将在网络上24小时不间断地播出。

律师停了一下，他身体前倾，表情更加阴沉，盯着小伙子加重语气强调。

律师：100天，所有房间的任何时间。您将毫无隐私可言。

小伙等不及律师说完，已经动手签名了。他一边在乙方签字处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韩豆，一边心不在焉地应承着。

韩豆：知道！嗯？

韩豆突然感觉不对，停下手，抬起头惊诧地盯着律师。律师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赶紧补充。

律师：当然，洗手间除外。

韩豆放下心来，开始签另外一本合同。一名穿制服的工人搬着画框，经过餐台向客厅匆匆走去。

表演房客厅  昏  内

灯光明亮的客厅内，十几个工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有人在安置沙发上的抱枕，有人在调节电视机信号，有人在整理壁挂书架上的书，有人在反复地调整茶几上摆件的位置，有人提着大垃圾袋在快速的收拾散落在房间的饭盒，有人在用抹布仔细擦拭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还有人在逐个检查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刚才搬画的工人正小心谨慎地将一幅山水画挂到沙发后的墙壁上。现场安静、有序，大家都在默默地做着手头的工作。房间的整个布置与居家客厅无异，除了安装在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灯筒和摄像头。

电视机突然发出了声音，几个工人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并不停下手中的活计。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娱乐新闻，打扮花哨、表情夸张的男主持人正在用高亢快速的语调激情播报。

主持人：大咖新闻大新闻，我是主持人球球。今年收视排名倒数第一的综艺节目《凡人小事》又遭重创，节目创始人兼总策划于民……

球球故意拉长了这个停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新闻重点。

球球：他，打人了！

电视马上切换到打人的画面，视频是用手机拍摄的，灯影斑驳、画面摆晃。但能看得出是一个男人在对一个长发女子反复地挥动着拳头，机械地打人动作重复了七八次。画面切回演播室，球球又恢复了他高亢快速的语调。

球球：于民为什么打人，不知道，他打的是谁，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是，于民连夜离开了广电大楼，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他辞职了。

随着球球诗歌朗诵式的结尾，画面切换到一个黑影离开大楼的远景。紧接着，一张证件照片充满了整个电视画面——一个四十来岁，脸庞削瘦、五官端正、目光忧郁的男子，留了个板寸头，活脱脱一个被通缉的犯人。

控制室  昏  内

一个四十来岁，五官端正的男子正在闭目养神，一双忧郁的眼睛缓缓睁开，他正是于民。于民上身穿一件烟灰色立领夹克，他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上盖住了下巴，仿佛在努力把自己藏起来。于民把自己的身体非常随意地扔在一张豪华的真皮转椅上，双手抱在胸前，忧郁地眼睛无精打采地注视着前方，左手在缓慢但连续地抓握着一个黑色橡胶的握力环。

这是一间宽敞空旷的大房间，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几乎覆盖了一整面墙。面对着屏幕墙是一排宽大豪华的工作台，于民坐在最中间，他的台面上有一块写着“总导演”的名牌。

于民右边位置上的一个女子，正挥舞着手中的文件冲着后面办公区的人在大声喊话。她表情严峻，话语铿锵。

女子：保密是这项工作的首要条件，做得到就给我签字，做不到就给我走人！

女子身后办公台上的名牌是“直播总监”。她叫李小苏，三十出头，面容姣好，身穿一套黑色的西装职业套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整个人显得非常干练。

操作台后面是被分成三块的办公区，每个办公区都分两列摆放着22个办公桌。左边办公区的两列挂着“舆情组”和“统计组”的指示牌，右边办公区则是“技术组”和“艺术组”，中间两列是一个合并组，他们的指示牌上只有一个字，一个巨大且动感十足的“火”字。

办公区三块六列五个组，共六十六名着装整齐的年轻男女，在各自办公位上正襟危坐，认真聆听着李小苏的训导。另外有两个人正在逐个分发文件，文件上有“保密协议”字样。

李小苏转过身来，把手中的保密协议和一支考究的钢笔递到于民面前，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和言悦色起来。

李小苏：于导，没办法！公司规定，所有人都……

不等李小苏说完，于民伸出手，拿过笔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放下笔收回手。整体过程几乎只有手臂和手的动作，身体的其它部位则一直保持原状，像是在节省身体的每一点能量。他的左手依然不紧不慢地在抓握着那个黑色的圈圈。

坐在于民左边的男子，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瞟一眼李小苏，继续倒腾他面前的机器。他叫bibo哥，30来岁，是这场直播的导播。从他花哨的穿着，手臂上的纹身和银闪闪的鼻环看得出这是一个很时尚的人。bibo哥面前紧凑地摆放着调音台、调光台、导播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排效果器。他正在熟练地调节各个机器上的推子、拨杆、按钮和滚轮，嘴里还吹着口哨，显得非常轻松。

在bibo哥的操控下，屏幕墙全部亮起。这块高清巨屏分为三个区域，左边是监看区，在九宫格中轮转显示着所有机位的监看画面，中间是用来播出的总输出画面。大屏幕的右边则是网络区域，主要显示网络播出的画面效果，以及网友的意见、评论，和其它网络信息。

现在网络播出画面上显示的是时间预告：P8:00，超级直播，敬请期待。网友陆陆续续开始进入直播间，数据显示在线已经有了五百多人。播出画面右上角的电子时钟，显示的当前时间是19：57。李小苏按下台式话筒上的对讲按钮。

李小苏：还有三分钟，所有工作人员退场！周晖，你那边抓紧点。

说着，李小苏朝导播台做了个转动食指的动作。bibo哥心领神会，开始在大屏上轮流切换每一个摄像头的画面，所有房间的灯被逐个关闭。监看画面中，副导演周晖，一个风风火火的年轻男子正手持对讲机，催促直播房内的人员离开，一切井然有序。

办公区的几十号年轻人也都在自己的电脑上忙开了。李小苏到处看了看，突然发现bibo哥左边的位置是空的。

李小苏：冯编呢？

坐在李小苏右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反射性地弹起身，快速地还视一周，然后同样快速地作出回复。

女孩：没看见。

说完女孩又快速地坐下来去忙自己的事了，就像一个装了弹簧的机器人。她叫小马，是李小苏的助理，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循规蹈矩的实诚女孩。

李小苏没好气地瞥一眼小马，欲言又止。大屏上的时间显示17：59：41。李小苏俯身凑到于民耳边。

李小苏：于导，我们开始吧。

正发呆的于民还没缓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小苏，然后机械地点了点头。李小苏等了一下，见于民没有更多反应，便有些失望地直起身，给了bibo哥一个开始手势，便盯着大屏上的计时器按下了对讲键，开始倒计时。

李小苏：十秒倒计时，十九八……

Bibo哥把导播台本翻开作好准备。于民调整了一下身体，依旧躺靠在椅背上，握着他的圈圈，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大屏幕。

李小苏：三二一！

控制室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全神贯注地盯着一片漆黑的播出画面，画面的下方是镜头的编号和名称——01客厅大门。bibo哥轻轻推动推子，黑暗中能隐约感到镜头在推近，眼看推子快推到头了，李小苏有些急了。

李小苏：演员呢？韩豆！韩豆！

在李小苏的呼唤声中门开了，在走道灯的照射下，出现了韩豆修长的剪影。李小苏继续下指令，语调沉稳、果断。

李：开灯。

啪的一声响，门廊的灯亮了。韩豆戴着耳塞，挎着旅行包，穿一身运动休闲装走了进来。

李：到客厅，放下包。

跟随韩豆的走位，bibo哥切换到客厅镜头，画面却是一片灰暗。李小苏有些恼火，但尽量控制住情绪。

李：每到一处，你得先开灯，不然我们看什么呢。

灯亮了，韩豆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扯了扯耳塞线。原来，这是一个伪装成音乐耳塞的对讲机。bibo哥吊儿郎当地晃悠着脑袋，脸上的笑有些幸灾乐祸。

李：放下包，去餐厅，高兴一点。

韩豆脸上挤出一点笑，机械地往餐厅移动。Bibo哥轻轻拨动操纵杆，镜头转动跟随，然后按下切换键，结果播出画面出现了空镜头。Bibo哥有点慌了，连忙换了两个机位才找到人。李小苏一脸诧异，缓缓转头向bibo哥投来冰冷的一瞥。bibo哥的手轻轻地抖了起来。于民静如止水的脸上有了些思考的神色。

小马小声提醒李小苏。

小马：总监，这里好像要进音乐。

李小苏马上反应过，冲Bibo哥狠狠地打了个响指。

李：music！

Bibo哥看一眼导播台本，连忙到播放器上去点选音乐。他这一分心，正走向卧室的韩豆又出画了。Bibo哥只好赶紧丢下音乐来抢救画面，等韩豆进到卧室，安排好镜头又回头再来找音乐。

演出房卧室  昏  内

卧室是灰白色调，家具都是原色实木。一个床，两个床头柜，床对面是电视机，还有一个高档的蹚门衣柜，很简洁也很温馨。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抽象画，瞬间提升了房间的艺术品味。韩豆发现这幅画从不同的位置和角度看，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于是他不停地在房间里变换位置想一探究竟。

控制室  昏  内

已经把卧室的四个摄像头都推成近景的Bibo哥被迫不停地转动并切换镜头。于是播出画面看到的是韩豆不停地在画面中进进出出。手忙脚乱的Bibo哥还得腾出手来播放音乐，怎一个乱字了得。于民将握力圈换了个手，脸上有了些诧异的神色。李小苏又急又气，右手攥拳在空中猛地往下一砸，仿佛在徒手敲碎一个核桃。

李小苏：嘿嘿嘿，没事你来回折腾个什么劲，赶紧给我站住。

听到指令，韩豆猛地停住，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床边。

音乐终于搞响了，是歌曲《好日子》。李小苏呆住了，冰冷的目光直指Bibo哥。Bibo哥想停停不住，想换一首换不了，播放器的触摸屏没有反应。李小苏狠狠推开座椅，用拳头连续敲打空气，发泄着愤怒。突然她停住了，惊恐地盯着大屏。办公区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呆在那里，于民也从座位上直起身来。

屏幕上，卧室里间的厕所门开了。一个身穿工装戴着耳塞的年轻男子，边吃着盒饭边从厕所里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饭盒翻起的上盖中还放着手机。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瞟一眼韩豆，又自顾自地吃饭看手机去了。

小马最先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频率在键盘上敲打，她的文字指令同步出现在卧室的电视机上：直播开始了，走，快走！吃饭的，说你呢！滚……。“滚”字越来越大，很快充满了整个电视画面。

没看到电视机的厕所哥对自己闯下的大祸一无所知，还在那里开心地吃饭看手机。更要命的是他站在了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使得房间里无论哪个摄像头都没办法同时躲过他和电视机。

控制室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地看着李小苏。李小苏猛地冲到bibo哥身边举手想打，又痛苦地把手收了回来。她连续、愤怒地敲打着空气中的核桃，活像一个高潮中的摇滚歌手。于民转头看一眼快崩溃李小苏，脸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bibo哥快哭出来了，一边要尽量控制镜头不穿帮，一边还在手忙脚乱地尝试音频播放的各个按钮。

表演房卧室  夜  内

表演房寂静无声，韩豆还像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厕所哥仿佛也感觉不对劲，他拔出耳塞，把脸慢慢凑到韩豆面前，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神色紧张的人。顺着韩豆的目光，厕所哥终于看到了电视机，他大惊失色拔腿就往门外跑。几乎同时bibo哥不知按下了哪个按钮，《好日子》的歌声突然传进了直播房。

（注：歌曲《好日子》由车行作词，李昕作曲）

控制室  夜  内

厕所哥完全被吓坏了，赶紧开跑，慌不择路的他一下子又找到不出口。于是，九宫格的监看画面上，就有了他端着饭盒在各个镜头中来回奔波的身影，奔跑着的厕所哥与停不下来的《好日子》相映成趣。

看到大屏上搞笑的一幕，办公区有几个人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小马一脸的愁苦，使劲地晃动鼠标、敲击键盘。突然，她弹起身向李小苏报告。

小马：总监，画面好像没有播出。

李小苏停止摇滚，大家这才注意到网络播出画面仍然是“P8:00，超级直播，敬请期待”几个字。李小苏赶忙凑到小马的电脑上看，办公区的人们也一齐低头看自己的电脑，然后又一起抬头望着李小苏整齐地摇晃着脑袋。

音乐终于停下来了，bibo哥移开导播台本，用颤抖着手指着导播台上的播出按钮。

bibo哥：忘……忘了按这个。

说着，bibo哥就要动手去按。

李小苏：别动！

李小苏一声大喝，双手手掌用力前撑，感觉是要撑住一面倒过来的墙。大家都看着李小苏，现场鸦雀无声。片刻，她恢复了常态，回到指挥位，按下了对讲键。

李：所有人注意，重新准备，抢八点八分的时间窗口。周晖，清场关灯，还有45秒。

时间显示20：07：15，李小苏转头吩咐小马。

李：重新预报时间。

小马熟练地敲打了几下键盘，播出画面变成了P8:08，超级直播，敬请期待。当的一声，评论区蹦出了一个惊讶的黄色圆脸，在那里调皮、孤独地眨巴着眼睛。

李小苏再看bibo哥，只见他放在导播台上的两只手抖得像筛糠一样，银闪闪的鼻环上有一颗亮晶晶的汗珠正在往下淌。迎着李小苏的目光，刚才还自信满满的他，现在是满脸的惶恐。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于民，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总导演。片刻，于民直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导播台，然后放下手中的握力圈，再把夹克的拉链往下拉了拉，才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bibo哥赶紧让位。

走上导播位，于民把机器上的导播台本推到一边，熟练地滑动选歌屏，然后轻轻一点，舒缓的钢琴曲响起。bibo哥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台本，用颤抖的声音轻声提醒于民。

bibo哥：音乐后上。

李小苏用手势制止bibo哥，按下对讲键重新倒计时。

李：十九八……

在李小苏的倒数声中，于民先把音乐的音量调到合适大小，又把几个镜头的焦距和方向作了调整，再把播出画面切到客厅一号机。他的手指在机器上轻巧快速地辗转腾挪，就像灵动的指尖舞蹈。当李小苏数到一的时候，于民正好按下网络播出按钮。

大屏幕上，网络播出画面的预告文字消失，正在用耳机监听的小马打了个OK的手势。李小苏轻轻舒了口气，开始指挥演员进场。

李：韩豆进门。

接下来，韩豆在李小苏的指挥下，把各个房间全部走了一遍。每一个摄像机在于民的手中都显得格外听话，推拉摇移得心应手。配合着演员的走位，镜头也总是在刚好需要的时候刚好到位，不早不晚，不快不慢恰到好处。李小苏的神情越来越放松，最后完全投入到现场调度中，与于民的操作相得益彰，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心有灵犀。bibo哥佩服的目光一边跟随于民的指尖舞蹈，一边连连点头。

韩豆把各个房间看了个遍，最后拿好衣物进入厕所洗澡。于民给了个卧室的全景镜头，再把刚才拿开的导播台本放回原位，然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又去把玩他那个圈圈去了，一切显得那么轻松自然、理所应当。

掌声响起，是李小苏，然后是bibo哥，接着是全场掌声。于民头枕椅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突然，当的一声响，掌声戛然而止，大家一齐看向大屏幕，只见网络区终于迎来了第一条网友的评论。

评论：超级直播就是看男人洗澡？

大家屏住呼吸，等待其它网友反应。结果让人失望，没有人再接这个话茬了。小马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

小马：李总，要不……

李小苏用果断的手势制止了小马，转身命令大家。

李：干活！

在场的人们从大屏幕上收回目光，开始忙碌起来。看着在线人数，李小苏皱起了眉头。

李：怎么才六百多人？你们平台不是说人气很旺的吗！

李小苏对网络数据很不满意，质问bibo哥。刚刚缓过劲来的bibo哥连忙向李小苏解释。

bibo哥：新开的直播间，都这样……

bibo哥一拍脑门，猛地想起了什么。

bibo哥：对不起，李总，刚才一着急，差点给忘了。

不等李小苏搞清状况，bibo哥回头对身后坐在技术组首席的男职员比了个剪刀手，然后再将两根手猛地甩向大屏幕。李小苏顺着bibo哥的手指看去，奇迹发生了，大屏幕上网络区的在线人数从666突然开始疾速增加，网络ID像雨点一样倾泄进来。

随着数字的增长，bibo哥越来越激动，浑身都在使劲，呼吸也明显加快，感觉像气功大师正在发功显灵。

很快，数字定格在20666。李小苏惊呆了，张大着嘴看着bibo哥。于民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亮，他回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首席技术员。bibo哥躲避着李小苏的目光，显得有些害羞。

bibo哥：行业惯例，行业惯例。

小马：不是真人，是机器粉。

看李小苏一脸迷茫，小马快速地为她讲解。

李：机器粉？

李小苏更加迷茫，小马吧嗒着她那机关枪似的嘴，继续答疑解惑。

小马：就是托！就像网店刷单的，奶茶店排队的，综艺节目痛哭流涕的，都是骗人的。只是他这个还不是人，是机器代码。

李小苏算是明白过来了，目光复杂地看着bibo哥。bibo哥显然没理解李小苏目光的含意，还在那儿自顾自地沾沾自喜。

bibo哥：这两万是我们波波平台免费赠送的，要不要再来两万？收钱，但价格肯定优惠。

李：别！打住。

李小苏没好气地打断bibo哥，径直走到办公区，开始巡查。小马像发现了新大陆，追问bibo哥。

小马：你们平台不是叫皮皮直播吗？

bibo哥：改名了，风水师说我们缺水，昨天刚改过来，你看。

bibo哥用手指了指背后，就丢下小马，重新审视着眼前这台他自以为很熟悉的机器。小马顺着bibo哥的手势向身后看去。

办公区背后的一整面白墙上，对称悬挂着一男一女两个卡通人物。右边是一个类似芭比娃娃的洋妞头像，半裸着夸张的胸脯在那儿搔首弄姿，下面是波波直播四个字，显然，这就是bibo哥他们直播平台的标志了。左边是一个男性人物形像，有些像人，又有些像神，仔细看来就是一个西装革履、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留了个中分发型，显得滑稽、喜庆，下面的文字是——真美好。男女头像对称悬挂，感觉就像芭比娃娃的挑逗让衣冠楚楚的弥勒佛乱了方寸。

小马：哼！

小马哼了个轻蔑的鼻音，又去忙自己的事去了。同样在看的还有于民，他干脆转过坐椅来仔细观赏。于民审视的目光在两个人像间快速移动，感觉是想从中解读出更深的意味。他看得很投入，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个女孩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女孩：于导，可以请您签个名吗？

于民略微诧异地转过头来，眼前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孩，短发小脸，很瘦很干净，小巧的脸上戴一幅大边框的高度近视眼镜。女孩的声音很小，目光始终垂落在地板上。

于民把女孩递过来的笔和本子轻轻推开，费劲地运动了一下脸部肌肉，想让自己的表情尽量友善一些。

于：对不起，我从不签名。

女孩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地收回本子和笔，眼睛依旧盯着地板，悄悄地转身离开，走到艺术组的最后一个工位坐了下来。

嘭的一声，控制室的门被人撞开，一个男子抱着一堆书本急匆匆地闯进门来。男子四十来岁，大嘴小眼鹰勾鼻，身穿一套青灰色的对襟唐装，稀疏的长头发在扁平的脑袋后面，扎成油抹水光的一小把，始终前伸的脖子极赋弹性，奔跑的脚步带动着脑袋有节律的上下抖动，像是在点头认同，又像是不停地在道歉，活像一个没有卸妆，直接从哪个剧组跑出来的反面人物。

正在监看大屏的李小苏，瞥了他一眼，脸沉了下来。

李：冯老师，你迟到了。

冯老师像小鸡啄米似地直点头。

冯老师：对对对！迟到了迟到了！

冯老师夸张地喘着气，把手头的一摞书本放到李小苏的台面上，一脸的谄媚。

冯老师：遵照小苏妹妹的懿旨，终于改好啦！这是今天下午最后才定的稿，刚打印出来。甭说吃饭，水都没顾得喝上一口，紧赶慢赶，嘿！还是晚了。

冯老师把这段话说得非常夸张并且油滑，活像一个蹩脚的话剧演员。说完，他又拿过桌上一瓶矿泉水猛喝起来，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整个过程充满浓浓的表演意味。大半瓶水下肚，他这才腾出空关注起大屏幕来。

冯：播出了哈，没出什么问题吧？

李小苏转头盯着冯老师，脸色有些愠怒。冯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冯：呸呸呸，开播大吉开播大吉！

冯老师一边道歉，一边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子观察着室内的一切。突然，他小眼一睁，猛地伸出双手欣喜万分地向于民冲过来。

冯：我的天！这是于导吧！哥，终于见到真人了。

看着这个把戏演过了头的反面人物，于民斜眼瞟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李小苏转过身来，向于民介绍。

李：于导，这位是中国综艺编剧之父，冯超冯老师。

李小苏说完，嘴角轻轻一挑，脸上滑过一丝狡黠地笑。于民显然被冯超这个头衔给震惊到了，只见他打了个冷战，猛地抽出抱在胸前的双手。因为动作太过突然，于民手中的圈圈脱落，快速向外弹出，正打在冯超的脑门上。冯超一下子被打懵了，保持着一种滑稽的愤怒定格在那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连忙俯身上前，捡起地上的握力圈。等他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的谦恭和灿烂无比的笑容。冯超双手把那个小圈圈捧到于民面前。

冯超：都是圈内朋友们的抬举，于导见笑了，我是人民的儿子。

李小苏冷冷地看着冯超的表演，并不搭话。于民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尴尬地调整好身体，小心翼翼地从冯超手中接过握力环，满腹狐疑地打量着这个过度殷勤的男人。场面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bibo哥有点憋不住了。

bibo哥：我看你像是人民的孙子。

bibo哥的调侃让场面轻松下来，冯超趁机直起腰，冲着bibo哥故作生气。

冯超：去去去，你这个牛魔王，再胡说我扯烂你的鼻子。

bibo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环，苦着脸干活去了。冯超脸上的不快一闪而过，他从桌上那摞书本中拿出一本递到于民面前，言语中有了些骄傲的意味。

冯超：小弟我一直做综艺编剧，跟大部分综艺导演都有合作。这是刚改好的直播剧本，请于导多多指教。

面对冯超手里厚厚的一本，于民并没有接，而是转过头惊诧地看着李小苏。李小苏读懂了于民的意思，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解释。

李：现在都是这么搞的，都有剧本。

说完，李小苏面有愧色，有些担心地看着于民。于民的脸色阴沉下来，完全不理会冯超，径自转回座椅，躺倒在椅背上，继续不紧不慢地抓他那个圈圈去了。冯超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捧着剧本的手停在那里，进退两难。李小苏连忙上前解围。

李：冯老师，你这厚厚一大本，于导一下子也看不过来，要不先介绍一下你的开局板块？

李小苏边说边向艺术组那边猛一招手，一名男职员把一块办公白板快速推了上来。冯超迟疑着从白板背后翻出一张大纸来，纸上是一幅树状的思维导图，图的中央四个醒目的大字——喜迁新居。bibo哥和小马一齐转过身来，开始关注白板上的内容。

看于民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李小苏假装不经意靠在于民椅背上，暗暗使劲，硬生生把他的椅子给掰了过来。看于民转过来了，不明觉厉的冯超开始了他眉飞色舞地讲解。

冯：第一场，喜迁新居。通过演员的……

李：业主，是业主。

李小苏赶紧纠正冯超的用词。

冯：对对对，业主。通过业主的视、听、触、嗅等感观，表现其乔迁新居的喜悦之情。

冯超一边讲解一边观察于民的反应，他发现于民脸上浮现出一种很诡异的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冯超立马读懂了这种笑背后的含意，他停止了讲解，眉飞色舞的脸慢慢沉了下来。现场又陷入了沉默，李小苏只好再次出来打圆场。

李：小马，赶紧给冯老师冲一碗泡面过来，看把冯老师给饿的。

小马弹起身跑去冲泡面，恼羞成怒的冯超不买李小苏这个人情，狠狠地活动了一下他那细长的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冯：我不饿！

李小苏听出了话语中的火药味，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屏幕上厕所的门开了，李小苏连忙招呼大家。

李：快看，出来了。

大家一起转身看大屏，韩豆已经洗完澡换了睡衣从洗手间出来了，一转身就趟倒在床上。bibo哥严阵以待，在小心翼翼地操作摄像机。冯超突然丢下白板，跑到操作台，按下对讲键喊了起来。

冯：嘿嘿嘿，怎么躺下了？起来！

小马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被他这一喊，吓得一哆嗦，险些把面给洒了。其它人也被冯超吓了一跳，惊诧地望着他。冯超指着剧本连忙解释。

冯：这里应该是感受新家，怎么能躺下呢，他应该……

冯超突然发现于民向自己投来犀利的目光，他赶紧打住，按对讲键的手像触电一样弹了回来。李小苏看着一言不发的于民，思考了一下。

李：于导今天下午刚到，情况还不熟悉，冯老师，你先代劳吧。

冯超放松下来，冲于民点点头，谄媚的笑容中带着些挑衅的味道。

冯：于导，那我就越俎代庖了。

冯超将对讲话筒挪到面前，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指挥。

冯：韩豆……韩韩……豆豆……。

洗澡摘掉耳机的韩豆根本就听不到，李小苏命令小马。

李：让他把耳机戴上！

小马在电脑上敲打几下，卧室的电视机又亮了。韩豆吓得一咕噜翻身坐起，看到了电视机上的文字指令：带上耳机，快！韩豆赶忙从床头柜拿出一个小盒子，取出一个微型蓝牙耳机，背着摄像头塞进耳朵里。冯超还在那里锲而不舍地呼唤。

冯：韩韩……豆豆……

听到指令的韩豆冲摄像头打了个手势，李小苏急了。

李：不要看摄像头，你能不能专业一点。

韩豆慌忙转过脸，不知所措，冯超正式开始指挥。

冯超：好，站起来，打开衣柜，先用手摸一摸。对，就这样摸。再凑上去闻一闻，深呼吸，吸，吐，吸，吐……

韩豆在冯超的提示下打开衣柜又摸又闻，活像一只在寻找食物的狼。于民把上衣拉链拉到最上端，重新把自己装回套子里，继续搞他的手指锻炼去了。冯超自我感觉良好，吃了一口面条继续指挥。

冯超：自然一点，陶醉一点，兴奋一点，要让观众误以为你就是业主。

李：什么叫误以为，他就是。

李小苏果断纠正，冯超连忙点头。

冯：对，你就是业主！你要这样想，别的年轻人倾家荡产，掏空六个钱包都搞不到的房子，你有了。有了房子，美女就会像苍蝇一样蜂拥而来，你赶都赶不走。一个男人，不！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你还不喜从衷来吗？

韩豆放松下来，慢慢沉浸到冯超所描述的美好画面中去了。听着冯超拙劣的表演，于民厌恶地闭上了眼睛。李小苏见韩豆表现基本正常，目光转到网络区问小马。

李：网友反应怎么样？

小马：没什么反应。有三个问主播是谁，有两个进来做广告的，还有一个骂人的。

李：骂人？

小马：骂做那两个广告的。

李：该！

李小苏看着两万三千多的在线人数，皱起了眉头，不识时务的bibo哥连忙谄媚地问。

bibo哥：要不要再来两万？

李：别！

bibo哥不以为然。

bibo哥：现在都是这么搞的。

在冯超的指挥下，韩豆已经完成了剧本的规定动作，开始无关痛痒的自由发挥。冯超放下心来，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面条。

某茶室  夜  内

古香古色的茶室内宽敞雅致，一个身着唐装的中年男人，坐在天然树根雕琢成的茶几旁自斟自饮。功夫茶盘旁边摆放的电脑上，正在播放韩豆的居家表演。唐装男不经意地瞟一眼电脑，又去品味自己的茶汤去了。

某程序员办公室  夜  内

办公室内，四名年轻的男程序员在伏案工作。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摆放着好几个显示器，有横屏有竖屏，有大有小，有上有下，让本来就不大的办公室显得更加拥挤。

一名顶着地中海发型的程序员，一边快速的写代码，一边忙里偷闲地看一眼其中一个显示器，上面正是韩豆的居家直播。

某出租房  夜  内

狭小的出租房内堆满了纸箱，三名男子正在昏暗的灯光下拆纸箱，并把箱内的试管、烧瓶、量杯等化学试验器材摆放到操作台上。一名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旁边，摆放着的手提电脑上也在播放韩豆的居家直播。

某大学教室  夜  内

灯火通明的教室爆发出哄堂大笑，智能黑板上播放着韩豆的直播，讲台上一名三十多岁的男老师正在讲课。

教师：什么叫无效传播？这就是！不符合受众的实际需要，没有特定的价值目标。

老师转过身来指着黑板上的视频问学生。

教师：既然无效，那为什么还要传播呢？

学生们安静下来，期待着老师的结论。老师做了一个非常炫酷的手势，用嘲讽的口吻给出了答案。

教师：那就是——弱智。

学生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控制室  夜  内

控制室的人们都在安静地忙着手中的工作，点按鼠标和敲击键盘的声响此起彼伏，于民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突然，寂静中响起冯超尖锐的喊声。

冯超：喂喂喂，起来！

冯超的叫喊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于民也惊醒了，原来冯超正对着话筒在叫醒已经睡着了的韩豆。

冯超：现在睡觉？你疯了！

韩豆猛地从床上爬起，揉着惺忪的睡眼，满脸的疲惫。于民愤怒的坐起身来。

于民：喂！编剧之父。

冯超：是综艺编剧之父。

冯超反应过来，连忙陪笑。

冯超：于导取笑了，有何吩咐？

于民直勾勾地盯着冯超，一字一顿地说。

于民：综艺编剧之父，你有病吧！

冯超愣住了，于民指着屏幕上昏昏欲睡的韩豆，大声质问。

于民：你们综艺编剧就是这样折腾人的！

冯超这才明白过来。

冯超：于导，是这样，这个演员呢，他失眠。

于民更加愤怒，指着屏幕的手抖了起来。

于民：这也叫失眠？

冯超：不不不！是剧情需要他失眠。

冯超慌了，赶紧起身走向白板。于民猛地站起身，用力推开转椅。

于民：这是什么狗屁剧情！

冯超哆哆嗦嗦翻开下一张白纸，指着剧情图表一脸的委屈。于民看也不看，冲着冯超满脸怒容。

于民：你们综艺编剧就不怕搞死人！

于民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在场的人们被于民的暴怒给震撼到了，一个个张大了嘴目送他离开控制室。冯超僵在那里，脸色非常难看，他手指着的剧情板上有“身体健康”四个大字。

（未完待续）

著作权声明：

电影剧本《丰收》是原创作品，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作者宋传（798）拥有该作品的完整著作权，并对该作品的原创性负责。

目前，作者在为该剧本寻找有实力、有意向的投拍合作者。

联系方式： songchuan79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