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与友人在双塔下坐了很久，斑鸠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发出“姑故古”的啼声。夕阳穿过茂密的树叶，洒到芳草地上，伸出手触摸石头柱础上的卷草纹，古人精雕细琢，历劫不灭，可知天道有情。风起时，斑纹猫蹿上屋顶，踏着青瓦，来回来踱步。蝙蝠飞出廊檐，在错落的石柱间盘旋。暮色四垂，我们才起身欲去。园门早已关了，看园子的大叔取出钥匙打开偏门，引我们穿过一座庭院，然后从角门出去。没走几步，就到苏公弄，细窄的小巷，一边是将将开花的桂树，一边是定慧寺的黄墙。再往外走，就是飘着烟火气的市井。各种吃食的叫卖声、人语声、车铃脚步声。灯光陆续亮起来，卤菜店的门前排起长龙，定慧寺的和尚在水果摊头买橘子。这热闹又夹杂着古味的市井，我头一次领略它的可爱。
怀揣喜悦，回到家，沐浴，早早入眠。梦里却不肯歇脚，又走回到那座匆匆穿过的庭院。于深檐的阴影下，瞥见“宁寿堂”的匾额。堂前摆了好些盆景，紫砂盆种着虬松、老桧、古梅、黄杨之类，细铺苔藓，点缀拳石。我看了一回，正待要走，从那黑黢黢的宁寿堂里步出个青衫长者，风神凝远，背手笑问：“何时再来？”心下暗惊，不及答话，晓梦忽断。枕上思量，那里留存千年古迹，纵是撞见鬼神精怪也不稀奇罢。只是那梦中人，单出一语，问何时再来，似旧已相识，又有恋恋之意，倒教我感到一种殊途异路的寥寞。光阴千载，过客幢幢，在那暮色堂前，等谁经过？
丙申年八月廿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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