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年，无数人的生命中增添了瞬间的或永恒的惶恐、惊惧、压抑、心痛，将时光消磨在一种煎熬的期待里。
而对于另一些人，案牍劳形和喧嚣终究抵不过岁月荏苒，一挥手又是一个轮回。
过了某个年纪，人生似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底。如一根蜡烛，即使再长，也必定有燃尽的一天。这样悲观的论调，总会在悲伤的时候萦绕，从而使悲伤的愈加悲伤。
灾难亦是如此。死亡和凶案时时透过信息网络迅捷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闪现，叠加，遗忘，却从未真正遁形。
眼泪恰当地点缀了奄忽如尘埃的怅然。它让人寻回曾有的爱和怜悯。短暂的温情重新定义了飞逝的时间。因为灵魂，它偶尔作了停顿。
时光的术语终究是心灵的舞蹈。宏大的客观往往被它左右。庆幸在这抓不住的时光中，那些被感动、被关怀、被触动的瞬间，在飞逝中乍现，星星般耀眼。
即使转瞬即逝，幸而得到些许的抚慰。
二
我相信，木心先生写下“我纷纷的情欲”时，一定徜徉在车马邮件都很慢的日子里。
跳动的情欲需要缓慢来映衬。
在这个无法沉淀的年代，一切似乎来过，又踪迹全无。
我无数次想屏蔽窗外昼夜不息的车流声，然而无计可施。急匆匆的噪音充盈每一个角落，迟滞了梦的降临。在梦里，我为曾有的缓慢喜悦。
在某个凉爽的夜晚，我躺在祖母的怀里，听着不识字的祖父讲着公冶长精通鸟语的故事。我知道，从熟读易经的高祖父到少年的我，高而陡峭的山，汩汩流淌的小河，绿荫里的蝉鸣，曼陀叶子上的露珠，它们一直都在，从未改变。
而今，我已失忆。
三
放在历史长河中，“快”是杀手，是摧毁；而“慢”则是血脉赓续生生不息的凭借。
在那“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年代，时间仿若停止。
与殷商隔绝数代的老子和孔子，竟然倔强地将殷商文化的余荫向各自的方向弘扬光大，进而不同程度地同化和改造了强势西来的岐山文化。其秘诀恰恰在于“慢”，慢到山水云树百年不易。在近乎静止的天地间，生成了中华文化亘古不变的基因。
我在难以更变的基因和纷繁的五色五音五味之间纠缠，亲手将缓慢扼杀在难以自控地追逐光怪陆离中。指尖敲击出喧嚣，喧嚣制造出空白。我仿佛比祖辈多活了好几世，却又触摸不到活过的痕迹。
每一个人都被“快”裹挟。清醒地呼喊，又甘愿沉默。
四
现代性是万物的属性。存在的一切就是现代的一切。
面对必须面对的时代，不能忘记爱、怜悯、自律和前行。
把自己投入时光，用书籍、烟火、静思对抗岁月。
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伫立，为一餐得饱欢喜。
看冬青树梢的麻雀划出的弧线，捡起过早坠落的一粒银杏。
梦见儿时奔跑过的田埂，时常想想母亲的微笑。
抱一束鲜花，期待某一天的相遇。
那么温润纯良的，迎接另一个新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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