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诗人彭敏作品欣赏

怀揣良心与贴着地面书写

——重庆诗人彭敏作品欣赏

彭敏，重庆梁平人，重庆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大型文艺刊物《蓼叶河》主编。当过教师、记者、编辑、节目主持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大队长、乡镇领导干部，现任中共梁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县文联主席、县作协主席。曾以彭敏、笔名偏岩子、敏子等在《诗刊》、《星星诗刊》、《儿童文学》、《诗歌月刊》、《天津诗人》、《重庆文学》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600余首。著有诗集《送你一束星光》、《挥不去的情愫》。新诗作品获第二届白天鹅诗歌奖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等多个奖项。

今夜，微寒。天上，星星点点，像极了彭敏诗集《老家是我相思的富矿》中的文字。当我逐字逐句读完这103组诗歌，我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这103片绿叶，长在三官村村口的洋槐树上，郁郁葱葱，听风听雨听乡情悠悠，守老屋守村庄守住心中挥之不去的乡愁。

是把自己站成了中国西部第一大竹海百里竹海的一株红豆杉，还是把起起伏伏的欢声笑语镌刻在偏岩子的脊背上；是把嗓音放在双桂湖中洗了又洗，淘了又淘，还是峡江船工向下，再向下，一步一个脚印，拉着生活，拉出三峡的魂魄。这些对家乡深入骨髓的爱，融入了彭敏的每一滴血液与灵魂深处，再通过诗的美学效果塑造了一座老家相思富矿的精神丰碑。

一生喜欢走路的母亲，从青丝走向白花花的时光，爱用烟斗吞吐云雾点燃朝霞的父亲，躲在影子里用坚实的臂膀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的彭敏，踽踽独行于山野的幺叔，从泉水里漂出来把苦难熬成粥的姐姐，诗人用细腻的情感与诗性的表达，对亲人深沉的爱与关怀浸润于每一个字符，像五线谱上的音符，行云流水，很自然地弹出来，拨动心弦。

四十多岁还是老光棍的灰毛，笑容像村庄上空月牙儿的蒋老师，被卡在城市与乡村喉管里的建筑工人，诗人把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况与生活隐痛，在《卿瞎子》、《灰毛》、《脚手架支起天空》、《礼物》、《十九岁的女工从五楼跳下》等作品中用文字的钢刀进行切割，像惊雷与闪电，直指麻木的人心与现实的社会，呼唤大众关注农民工与进城务工人员，关注他们的健康、幸福、安危与生命生活保障。

柚香搬来一座座山

这不是松柏不是竹山

这是果农手描的年画：柚树闹春

从广东的制衣厂回到柚园

从福建的瓷砖厂回到柚园

这些返乡的弄潮儿

栽植金山银山

生产花香鸟语

那漫山遍野的绿

那千簇万簇的花

那黄橙橙的果

那高高飘飞的云

在满是老茧的果农手上翻飞

摘下太阳摘下月亮摘下星星

生活的重负从柚树上卸下来

收获一串串笑声

在《万亩名柚园》作品中，仿佛把我带回我的故乡长寿邻封村二组，大片的柚林挂着沉甸甸的柚子像篝火，开在村民的心坎，映红了乡村的底色，是由勤劳与朴实铺陈出来的纯色世界。柚香搬来一座座山，隐喻勤劳的种柚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搬来情怀与汗水，搬来热忱与坚守，让匍匐的背影在乡土上呕心沥血，倾注所有。

那千簇万簇的花/那黄橙橙的果/那高高飘飞的云/在满是老茧的果农手上翻飞，“翻”字的运用，画龙点睛，充满诗情画意。有果农收获的喜悦，有一味中药的入心入肺，有辛苦劳作后的抒情时光，有一双粗糙的双手捧着一个个饱满果实的幸福与踏实。生活的重负从柚树上卸下来/收获一串串笑声，结尾的美感与音乐旋律的自然运用，把整个作品带入轻松、欢快同时又对劳动者充满敬意的艺术境界。实际上，彭敏还有系列关于故乡的诗篇比如《三观村》、《小村儿》、《月牙桥》、《金桂写给银桂的情书》等作品都是对乡间乡情和劳动人民高尚品格的咏颂。

多年不见啦

四十多岁的小伙伴灰毛

还是老光棍一个

这与他像经营婚姻一样经营副食店无关

这与他吸叶子烟喝老白干品味过半的人生无关

这与他承包几百亩山坡播种希望无关

这与他带领村民修公路修葺品德无关

这与他伺候瘫痪的老父亲高举孝心的旗帜无关

这与他多年前在外打工断了一只手有关

这与他满头“少年白”有关

这与村子的姑娘早早跑到大城市有关

这与他的孤独我的隐忧有关

开场，多年不见啦，像老朋友般的亲切交谈，真情流露于笔端。接下来，还是老光棍一个，叙述了儿时小伙伴朋友沉重的一生，孤苦无依的命运。他多年前在外打工断了一只手、他满头的“少年白”、村子的姑娘早早跑到大城市是光棍的根源，进城务工带来一辈子的伤害，工业化、城市化进程带来乡村劳动力流失，青年男女纷纷加入打工浪潮以求在高楼林立的都市找到自己的席位。

村庄，渐渐萎缩成为空巢。年老的，年幼的，残疾的，守着空村守着远山消磨长长短短的人生。孤独的灰毛经营副食店，承包几百亩山坡播种希望，带领村民修公路，伺候瘫痪的老父亲，向上向善的品质与40多岁还是一个人的老光棍形成强烈的反差。这是诗人对幼时伙伴高举孝心的旗帜与善良品德的称赞与颂扬，同时带出藏在诗人心中的悲悯之痛，这与他的孤独我的隐忧有关。

整篇属于叙事性的诗，质朴的语言，立意鲜明，把普通村民的单身形象凸显矛盾思辨，对立统一，题材是现实和锋利的，情感是真挚有光的，读后是沉重与深思的。这是诗人揣着良心在写作，这是对底层人民深切的同情与深深的担忧，作品纯净自然，回味无穷。

踩着历史的痛

一路走来

纺着风雨的古歌古曲

一路吼来

三峡人

一锤一凿吟出绝壁上的史诗

句句都有沾满血的韵脚

胜过唐诗

胜过宋词

“悬崖峭壁水直流，十人见了九人愁，终日不见太阳雨，只见猿猴甩石头。”三峡，曾经的纤夫，震天的号子冲破两岸清幽，直挂云帆。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一根铁纤，磨钝山崖，磨钝时光。一股力气，如山洪爆发，依崖掘出陡峭的通道。纤夫用勤劳与智慧，在绝壁上闯出一条天路。再坚固的顽石，也被磨圆。再险的悬崖，也会拉出一条路来。

一条血与汗的路，一条号子声声来回荡漾的路，一条风雨摇晃的路，一条挣扎与呐喊的生死路。纤夫，在这条路上越来越沧桑。路，却越走越宽，越走越长。走进了纤夫的漫长日月，走不出三峡遥远的古迹。

这，是三峡纤夫力量和民族精神，远古的绝唱在峡江两岸磨砺灵魂的硬度。

从大山胸膛最深处迸发出吼声

纤夫

把岁月搓成纤绳

深深勒进肩背

扛起天空

拉直长江

浊浪拍打着强劲的节奏

地球上最雄性的原生态唱法

在万重山间漫山遍野疯长

歌声里伸出一只只手

探进生活的缝隙

抠得紧紧

从大山胸膛最深处迸发出吼声，在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峡江，两岸的绝壁、陡峭的锦绣山川、浩荡的江水，形成了荡气回肠的长江三峡。从大山的腹部迸出吼声，一个“迸”字，穿透岩石穿透林间穿过寂寞的大山，从纤夫的灵魂深处发声，这是人与恶劣的大自然决斗的声音，这是勤劳的三峡人把劲儿拧成一股绳的声音。把岁月搓成纤绳，深深勒进肩背，一根绳索，是生命的天平。千年三峡，在绳索上磨砺，磨出纤夫内心的火焰，磨出人定胜天的英雄族谱，磨出勤劳的巴渝人思想的火花。

冲天的号子信天游一样吼出来，全身的胆量鹰一样扑出来，号子衔接向上的每一个动作，心底的禅音随两岸的风光耐人咀嚼。从此，三峡人扛起天空，拉直长江，气势如虹的通感运用如滔滔江水，在《峡江船工号子》作品中洗涤荡漾。“穿恶浪喔，踏险滩呐，船工一身，都是胆啰——”歌声从生活与岩石的缝隙中拉出来，一段跌宕起伏的唱腔，一段三峡人永不消逝的魂魄。

它埋得很深

只有文字的挖掘机才能开采

它铺得很宽

只有漫山遍野的庄稼和树木才能丈量

相思的根须饱胀雨水泪水

紧紧抓住情感丰富的土地和岩石

相思的花朵绽放铺天盖地的鸟鸣

满山漫坡的柚子林开始疯长

一想起老家

就听到翠绿的涛声在竹海翻滚

一想起老家

思潮就像山溪绵延不绝哗哗涌来

在月华如水的夜晚，想起父亲母亲

相思就像铁矿石一样沉重

又像玉一样温暖而宁静

写乡土题材的诗很多，但真正记得住乡愁的诗句不多。诗人紧扣“相思“和”富矿“主题，地下的根须与地上的花朵是诗人相思的元素，满山满岭的柚子林牵着二十四节气一路奔跑，翠绿的涛声在竹海翻滚是涌荡在诗人心中的故乡符号。“开采”、“丈量”、“抓住”、“绽放”这些有力量的动词，以饱满的情感在一草一木中挥毫，挥毫出村庄的温度和灵魂的走向。回馈诗人和村庄的是柚林的“疯长”、翠绿的“翻滚”。“这些，是乡村的富矿，是重庆梁平的村庄与彼村庄的差异之处。想念故乡，自己不能时常陪伴父母身边，离家的愁绪越拉越长，相思像铁矿石一样沉重，又像玉一样温暖宁静，化景物为相思，铁矿石和玉，一轻一重，一刚一柔，沉重的心绪因为故乡变得柔软，再大的包袱与困境也因思念故乡那轮明月变得温润。

乡村，是诗人的宗教。

乡村，从每个人心中长出富矿。

“月亮上面刻有红的爱橙的恋黄的惦绿的思，太阳上面印有青的念蓝的盼紫的吻”。一个时常怀揣家乡和故土的诗人，一个时常关注家乡父老乡亲生存状态的诗人，一定是善良与思想丰满的诗人。

诗人内心的澄澈与干净与双桂的湖互为倒影，诗人内心的灯盏和吊在偏岩子上的那块红肚兜互相关照。从文字中涓涓流淌的乡土情怀，诗人一定和乡村骨肉相连。故乡是诗人的远方，故乡直通诗人的心灵。心存大地与乡村的彭敏，在文字的森林中遨游。这些经过故乡的柚林、山涧、从红木屋走出的雪花洗涤过的文字，结出的果实，饱满且意味深长。

ion\":\�4�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