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世界上一直存在两种哲学：一种是鞭打者的哲学，他们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理由而渴望给某人一顿鞭子；而另一种则是被鞭打者的哲学。咱们俄国的所有哲学，都是被鞭打的哲学。可是，从拜伦笔下的曼弗雷德，直到尼采，西方哲学却一直在饱受这样的一个麻烦问题的折磨：我到底该给谁一顿鞭子？ ——V·曼扎诺夫
前天看到一段视频，是关于老师暴虐学生的，画面首先是讲台上的老师很有风度地揪着一个女生的头发，使劲的撕扯，随后是很娴熟地甩过一个巴掌，精准地落在女生脸上，然后很优雅地扶一下因用力而下滑的眼镜，随即又揪住女生的头发，来了一个360度旋转，女生险些摔倒，然后很快归位，仍是低垂着头，等待着下一场的暴风骤雨般的袭击。
庆幸的是，后面还有许多学生在等待着这位老师的暴虐盛宴，老师放过了这个女生，一个穿绿色上衣的女生出现在画面中，她被一把抓住头发，直接生拉过来，随后老师左右开弓，巴掌准确无误击中女生的面颊，还未站稳，老师又很从容地踹出了右脚，正中女生腹部，她朗朗跄跄地后退，老师步步紧逼，从中场打到后场，女生别无退路，又被从后场打到中场，教室里传来凄惨的哭号声……
这一画面不由让我想起斯科特在《体罚的历史》中所说的话：
说到人类对迫害的爱好……
莫过于人们对待同类的态度——
如果他完全落入自己权力的范围之内，
而又毫无反驳、抵抗或逃走的希望。
这群遭受暴虐的孩子，就处于这样的处境，既无力反驳和抵抗，又无法逃走。
人们好像天生就热衷于体罚，或作为参与者，或作为旁观者。人们更热衷于体罚同类，不论是古代对于奴隶、仆人还是罪犯，也不论是现在的体罚学生、施暴家人或者追逐商贩，总是在体罚的直接或间接的体验能够中找到某种满足或者愤恨。
体罚为何能够纵穿历史，经久不衰？这是一个让人困惑不解的命题。
面对暴虐，受罚者为何不反抗或者逃跑？同样，它也让人费解。
而体罚者为何能够如此理直气壮，是谁赋予了他如此的权力，让他这般肆无忌惮？
显然，这都是一些大问题，如果认真踏勘下去，绝非一篇短文可以应付得了，并且也与本文相距甚远。还是就此打住，就事论事。
在老师暴虐学生这一事件中，老师之所以如此嚣张，绝非仅仅是其个人膨胀、道德沦丧，而是有着更深远的文化、社会甚至心理的暗示与支持。在某种意义上讲，他也并非是一个人的暴虐，也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他是一类人或者是人类的缩影。
根据斯科特的观点，体罚首先来自人性的残忍。而残忍又是权力的一种诉说与表达，无论是体罚学生还是虐待动物，甚至是追逐年老体弱的商贩以及暴力强拆，当事者已经超越了粗鄙的生活与卑贱的地位，变身成为了一代英雄，有着至无上的权力，以及“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风度与气概。同时，也体验着一种扎实而厚重的存在感。
体罚者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滥用职权，在他看来，自己正是道德与正义的化身，是对所有的罪恶、懒惰、僭越的惩罚与审判。所以，受害者的哭喊、求饶以及泪水是无法打动他正直的双眸以及正义的拳头的。相反，在暴虐中，他不仅会体验到袪恶从善、替天行道的快意，还能体会到如沐春风、欲仙欲醉的愉悦。
显然，在体罚、虐待以及追杀中，抽象的道德已经离场，取代它们的是体罚者自诩的正义和道德，老师的正义、人民的正义或者是城管的正义，但很明显，这种正义又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想象，因为在它的背后，有着学校、家长甚至社会共识的支持。
传统的文化，有着“不打不成器”、“棍棒出孝子”的传习，家长把管教孩子的权力由家庭让渡给了学校，学校又转让给了老师，老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家长传递过来的权杖。暴虐的基础来自于家长的授权，因为家长也持“不打不成器”的判断，因为他们都一致地相信孩子都会因为体罚而变得更好。
暴虐远离文明，虽被不断叫停，但学校里的体罚总会死灰复燃。尽管一些更为残忍的体罚被明文禁止，但在禁止的同时，又会变相生长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程序，这些小程序有无必要得不到很好的论证，但会被社会、学校和家长容忍。国家赋予了老师教育书育人的职责，以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社会关照，也足以让老师当仁不让地接受社会的偏爱，既然垄断着教育的权力，那么就不必有侵犯人身自由的风险，更多的时候，他们能够把这一权力发挥到极致，即使用力过猛，矫枉过正，也不过会遭遇方法不当的口头劝诫，而无须担心道德和人格的损伤。
体罚的基点在哪？视频中的图像无法推知学生犯了怎样的错。也许是因迟到，也许是因为背不会几个单词，默写不出一篇课文，或者是在课堂上开小差，但是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都会引发一场暴虐盛宴。
在中世纪，教徒对宗教的狂热追逐，把宗教领袖推向了高高在上的圣坛，并拥有了无上的权力，他审视着教徒的日常生活与对宗教的虔诚，并会随时举起鞭子。逃跑、骂人、酿酒、高声喧哗、胡言乱语都会招来一顿实实在在的鞭打，而任何辩解和说情都是被排斥在外的，领袖们所独享的神圣权威容不得一丝的怀疑，更不能讨价还价，辩解和求情的结果只有一个，会额外再赏一顿暴打。
在教主走下神坛之后，教师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仍在捡拾着旧时的牙祭，扮演着世俗权威的角色，不论是在私塾还是在公学，他的话一诺千金，不容置疑，稍有违背就会开打。
忠情暴力的人们，是会上瘾的。视频里的老师显然把体罚修炼成了一门艺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局势把控能力很强，并富有节奏感。
据说，体罚者在施暴的过程中，还会产生快感，并能够性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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