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果吹干头发,在镜子上划了一道线。只见,水印子在她的指尖汇成一滴水珠,凝合后,自由下坠。在下落的轨迹里,它整合了好多水蒸气,然后变成一颗大水珠。
看着手指上残留的水滴,她在镜子上写了一个“果”字。
好多年了,她放弃了画笔,忘记了画画,遗忘那个热爱生活的自己。她已经不记得上次画画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教莱莱学画,或者是嫁给屹,还是当她辞职做家庭主妇的时候。
看了看对面的自己。她,一名家庭主妇。一个同龄女人羡慕的对象,却从来没有时间好好地看看自己。此刻,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52岁,她的儿子离开家,去高校住读。作为妈妈,她不用摁一天好几个闹钟来提醒自己,该为屹和儿子准备什么,而是静静地等着岁月静好,不被时间催促。
上午,她和屹把儿子送到学校。初次过住宿生活的莱莱,拒绝了他们的帮助。放下被褥,他就催促着他们回去。茹果第一次发现,她要失业了。儿子已经大到不需要她,可是她还是放不下。回到家,她打开手机,再次向儿子确认,是否需要她。莱莱这样说:“妈,我可以的。你要相信我!”
茹果听到儿子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屹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是好事啊,孩子大了,可以照顾自己。”可是,茹果感受到的是深深地悲哀。我可以相信莱莱,那谁来相信我?我已经错过了面对社会的机会,也缺失年轻人的勇气。虽然,屹依然需要她。但是,她不知道,除了照顾屹和莱莱,还能做什么。等着慢慢变老,慢慢死去吗?莱莱的“可以”,就是她的“不可以”。她不可以像过去一样照顾他,因为儿子已经表达了他的长大。虽然是温和的语气,但是在茹果心里,是一种拒绝。使命完成了,还能做什么?
哭,是欣慰吗?不,是感伤自己的前半生。没有怨念,没有伤痛,只是恐惧。在年过半百时,不偏不倚地感受慢节奏的生活。比起过去的忙忙碌碌,天天听儿子叫唤“妈,东西放哪儿了?”“妈,衣服脏了!”“妈,我饿了!”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儿子还在这个房子里。
茹果是太累了。
她在浴缸里整理了一下情绪,让花洒洗刷她的落寞。可能这就是中年危机,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儿女在眼前心烦,却是要自己消化的孤独。屹对她很好,可是屹不懂得她的孤独。家庭主妇,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职业,在昨天她还认为可以做一辈子。没想到,今天戛然而止。或者说,她预料到儿子未来会结婚,会有爱他照顾他的人,可没有想到来得那么快。
茹果不是一个恋子的妈妈,她从来没有觉得做家庭主妇是一种牺牲。相反,这份职业很充实,让她尽快地适应角色,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向。甚至比屹更早地意识到,她在家庭的重要性。莱莱刚出生时,屹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在孵化小鸡,笨拙地照顾儿子。但是,她没有嘲笑他,而是耐心地教他怎么喂养。她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因为热爱这份“工作”。
现在,她想好好看自己。
什么时候,苹果肌掉到嘴边了,好像两块石头,突兀地悬在嘴角,脸上像有四个酒窝。眼周上皮肤褶皱厉害,好想拿熨斗熨一下。她是熨衣服的好手,以前莱莱把作业本弄湿了,她都能想办法熨平,这些褶皱应该也能熨平吧。额前有几缕小毛毛变成了灰色,半灰半黑,隐隐地能看到发根里的白。
也许,她真得是老了。不过,她没有大惊小怪。岁月的馈赠,安心接纳。
既然,生活给了她这幅面容,她突然明白,新的职业是什么。
她用棒子卷了卷发尾,这个造型不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