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刘小兰卖完废品骑行在回去的路上,途经一个菜市场,只见市场内人群拥挤,人声鼎沸。她忙把车停在一个角落里,从黑色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叠寻人启事,她绕着市场附近转,只要能贴的地方她都贴上了一张,不能贴的地方,她也贴,遇到人对她呼来喝去,她也不在乎了。
市场里的人很多,也多是当家的主妇,贴得越多,希望越大。刘小兰总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日复一日的做着这些事。
贴完那三十多张寻人启事已是中午12点多,菜市场里渐渐冷清下来。卖菜的摊主忙着收拾摊位,清洁工戴着草帽,拿着大扫把,开始分散在市场内外打扫。
火辣辣的太阳,放射出万丈光芒,铺天盖地罩在这片土地上,晒得满地的垃圾正发出一阵阵酸腐的臭味。尽管戴着太阳帽,刘小兰的头顶已被晒得滚烫,脸上额头上也冒着大汗。
刘小兰往回走的时候,见到有散落在地的可回收废品,她便下车去捡,扫街的清洁工也在捡。最抢手的是废纸皮,这个行情很稳定,价格一般都很好。谁眼明手快谁就能捡得更多,刘小兰一路走走停停,捡了厚厚的一摞纸皮,还有几根旧铁管,她大概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可卖八九元。
刘小兰还想去另一条街再看看,这时她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疼痛,她刚开始为了节约三轮车的电源,一直是用脚踩的。现在她已经完全踩不动了,改用电力推动。可她的腹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又加剧了很多。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滚落下,她的全身也在冒汗,腿脚变得软绵绵的。刘小兰只得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她从车上下来后,蹲在路边用手捂着肚子试图减缓疼痛。过了半个多小时,腹部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身上这会儿流的汗不是疼出来的,而是热出来的。
刘小兰骑行在火热的室外,感到又渴又饿。早上带的一大瓶水早已喝完了,一早上赶着去人流高峰的公交站,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她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于是,她把车停在了路旁的一个小店旁,进店买了一瓶水和一盒饼干。
天气太热了,刘小兰拿起一块干枯的饼干咬了一口,嘴里干干的,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只想喝水,很快一瓶水又喝完了,肚子里却还是空的,胃里面的酸水直往上冒,于是她又骑了一段路,走进了一家面馆。
刘小兰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馄饨,三块五一碗。其它的面条有加肉的,加牛肉的等等,价格比混沌贵了好几块。当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时,刘小兰的腹部又隐隐作痛,碗里的热气直往上喷,她却感到越来越疼,疼得她对面前的这碗馄饨更没了胃口。她不光身上是汗,连头发丝里都冒出了汗,这种剧烈的疼痛似乎要麻痹她的每一根神经。
碗里的馄饨凉了,刘小兰身上传来的疼痛依然没有减轻。她用一只手强压着腹部,另一只手拿起碗里的勺子捞起了一个混沌直往嘴里塞。她逼着自己吃东西,她尝不出混沌是什么味,却把这一大碗馄饨全吃完了,汤也喝完了。
刘小兰吃了东西,精气神好了很多,疼痛也减缓了一些,这种程度的疼痛让她早已经适应了。她一个人骑行在空旷的大路上,太阳像火一样炙烤着她的背脊。炙热的空气将她团团包裹,尽管她的头顶和全身被晒得滚烫,可她的心却是凉的。刚刚那一阵死去活来的疼,让她的脑袋变得格外冷静,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的身体不行了。这个念头一旦存在于她的脑海里,让她感到十分惊慌。
最近三个月以来,这样的腹痛发作越来越频繁。起初,刘小兰以为是自己没有按时吃饭导致的。后来她改善了这个坏习惯,可腹痛却越发变得不寻常了。
刘小兰最怕自己的身体垮了,没有好身体,怎么能找回她的儿子。一想到这个不常规的身体现象,她就感到慌乱不安。
“不行,我不能倒下,我还没有找回浩儿,我不能倒下,我还有老爸,还有欣儿……”
想到自己身后的那些亲人,刘小兰感到特别害怕,她咬紧牙根忍住疼痛,用尽全身的力气踩着三轮车飞速前行。
她要去医院,好好的看病。
第二天的大清早,刘小兰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当她直挺挺地站在市第一医院的大楼外时,火红的朝霞还挂在医院的西南角,将医院门诊大楼的西面照得通体闪着红光。大街上还没人,可医院大楼内外却早已是人来人往,一派繁忙的景象。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鼓足了精神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医院大厅。
大厅里也满是人,热闹哄哄。刘小兰看着长长的挂号队伍暗自在心里叫苦不迭,她的前面还站着二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她没有这个耐心,可她又不得不按下自己浮躁的心,跟着队伍缓缓移着步子。可腹痛又在这时发作起来,她被前后的人夹在了队伍中间。身体一疼起来,什么精神也没了,刘小兰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只得一会儿蹲着又一会儿站起来走两步。轮到她站在挂号窗口时,她已经感到自己的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她听到打单的工作人员催了一次又一次,她却作不出任何反应,只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整个人倒在地上就不省人事了。
日落西山时,刘小兰才从昏迷中醒来。罩着红光的天空渐渐变成了灰色,后来灰色又变成了墨黑色,医院内外处处星光璀璨,将这一片沉寂的夜也点亮了。
刘小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然后她将放着四张病床的病房扫视了一番,最后又将另外三个病人细细打量。三个都是老人,其中两个是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太公,另一个老妇人看上去也有六十多岁了。看着这三个我见犹怜的老人,刘小兰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苦。
这时,一个穿着雪白大褂的年轻女护士走进病房,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方形的盘子,脚步略显匆忙,直朝刘小兰走来。待她走近时,刘小兰看到她的盘子里摆放着几瓶药水和几个针管。
“你醒了。”
女护士说着,把她的方盘搁在床头柜上,她习惯性的拿出她的听诊器为刘小兰听诊,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像一个机器人在做这件事。她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点朝气,从那张刻满沧桑的脸上,可以看出她一点也不年轻,至少有三十几岁的样子。她刚刚经过走廊时,从门口瞅了一眼,她见刘小兰醒了,就直接去拿了药水和针管来。
刘小兰将这个护士上下打量一番后,她笑着问道。
“护士,我这睡了多久?我只记得我要拿钱挂号时,腿和身子都软了。”
女护士在忙她自己的事,望也没望一眼她的病人。她微微皱着眉头,在一个登记本上核实病人信息,然后又仔细检查盘子里的药水。她的眼睛只盯着手上的动作,不过刘小兰的话她却听得真真切切,她检查完药水后,拿眼迅速扫了一眼刘小兰,然后盯着她那副病容说。
“病得这么严重,怎么没人陪你上医院?”
“唉!我……”
刘小兰叹息一声,在这种时候,心底的悲伤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层,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女护士也没有再问。她忙着把药水袋挂在了刘小兰床头的高架子上,刘小兰看着针尖扎进她手臂上那根凸起的青筋时,她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护士显得很不安的问道。
“护士,我这病不严重吧?”
“都进了急诊室还不严重?”
女护士说话头也没抬,她认真的查看了药单,又核对那瓶药水,反复查看了两次才放心的收拾她的药盘子。刘小兰看着那根细长的管子里的药水正一滴滴的流进她的血管里,她顿时觉得她的手背凉嗖嗖的,她的心也凉了。她不安的瞅着护士又问。
“护士,我这是什么病?最近一个月,经常疼,疼起来受不了,这该不是什么大病吧?”
“不治就是大病了,具体情况,你自己去问主治医生吧!”
女护士忙完了,转过身来俯视她的病人,刘小兰微微抬头,仰视着她那张依然木然的脸。女护士迎上她的目光,显得有些着急的又说。
“我要去其它的病房了,你如果感到不舒服,要立刻呼叫护士台。”
“护士,等等,我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去了吗?”
女护士刚走出两步被刘小兰叫住,她停了下来,直挺挺的站在刘小兰的病床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得住院,快通知你的家属过来护理吧!”
女护士说完掉转头就急匆匆的走了,刘小兰望着她的背影把伸出去的手抽了回来,眼神暗淡下去,像没有半颗星子的灰色天空。她瞅着那根细细长长的管子,喃喃自语道,“我能找谁来护理?”
这时候,刘小兰的心里也灰暗了。想着自己竟然孤苦无依的躺在他乡的医院里,她感到自己的人生越发凄凉得很。对门那两个老太公尚有儿女轮番来伺候,而她呢?她能依靠谁?想着想着,她想到了张爱国,这是她能够依靠的男人。可眼下,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家里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于是,在张爱国给她打电话时,刘小兰骗他说自己回家看老爸了。
刘小兰想到自己身后的一个个责任和义务,她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可不能倒,她必须要让自己成长为一颗更强壮的大树来为自己的家人遮风避雨。这回她倒不着急了,放下焦躁的心,在医院里好好治病。她的主治医生是一名和她年龄不相上下的女人,刘小兰后来看到她的工作牌上写着宋倩,和她一般年纪。
宋医生给她做的诊断是重度肾炎。刘小兰知道自己得的不是死病也就放心了,她安安静静的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听从医生的嘱托,身体确实恢复了很多。在医院里的这段时间,她也没有忘记找她的儿子,她把自己包里剩下的那一百多张寻人启事发送到了医院大楼的每一个房间里。
这一次生病住院一共花去了刘小兰5000多元,她在心里反复计算了一番,她得足足捡够三个月的破烂才能赚到这些钱。卡里存下的钱也在一点点的减少,刘小兰看着手里提着的两大袋药物,不免又忧心忡忡。自己余下的这些钱,自己的身体到底还能不能撑到她找回浩儿?
事情出现了转机,让刘小兰始料未及。
在刘小兰住院的这段时间里,牛秋春就只能由张爱国和他的儿子张爱牛轮番看护。这几天张爱国忙着交货,张爱牛忙着整货,父子俩每天从天亮忙到天黑,自然对牛秋春的照顾疏忽了很多。天气一热,只要身上的卫生没搞好,躺在床上的病人就会难受。牛秋春有两天没有洗澡了,现在浑身都痒,可她的手脚又不能活动,只能用力使自己的身子和床板磨蹭来给自己挠痒。可现在她不止身上痒,此时,喉咙里又干又疼,想叫人来都叫不出声音。
吃完午饭,张爱牛给他的妈妈喂了点水后,就急急忙忙的出去做事了。可能是今天太忙了,忘了给她喂水喝。这种干燥的天气,刘小兰护理她时,一般都会给她喂三四次水。牛秋春的嘴唇已经干裂开几条缝,她只好不停的伸出舌头去舔。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她瞪大着眼珠子瞅着杯里的水,不断的干咽口水。
牛秋春的身体像木板一样僵硬,她像泥鳅一般在床板上扭来扭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让她很是惊喜。于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振,全身发热出了一身汗,整个人裹着被子摔在了地上。
牛秋春摔下来时头碰到了床头柜上,这一摔,让她感觉自己某一块空白的大脑里,正源源不断的输入一些让她感到熟悉的东西。自己的头仿佛被炸开了一样,轰隆隆作响,她潜意识里想要记住一些重要信息,只见她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四肢自然舒展着不再挣扎,让一股股意识流像激流一样流进她的脑海里。
过了一会儿,牛秋春只觉头痛欲裂,又昏睡了过去。
刘小兰刚从一家医院出来,又火急火燎的赶往另一家医院。当她赶到医院时,牛秋春已经安静的躺在普通的病房里。刘小兰看着牛秋春安然熟睡的样子,她的内心却如波涛汹涌。她不禁怀疑自己对这件事的判断,当初,她认为她的儿子就在这座他们生活的城市里,可事实是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寻人启事也贴出去了成千上万张,却依然没有一点消息,她不禁又感到前路漫漫。
“张哥,我回来了。”
刘小兰走进这间只有两张病床的病房时,张爱国正在埋头吃快餐,他吃得很快,刘小兰还在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咀嚼声。
“噢,小兰,你回来了。”
听到刘小兰的声音,张爱国忙调转头望向这个这些天他心心念念的人。他的嘴里塞满了还未被嚼碎的饭菜,两边的腮帮子鼓凸出来。右边的嘴角处还粘着两粒白米饭,他就这么巴巴地望着她,慢慢的把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
刘小兰把张爱国满脸的疲惫看在眼里,那双浮肿的眼睛她能想象他半夜伺候病人的辛劳。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她能想象他最近工作的繁忙,让他根本无暇顾及他的伤。还有他狼吞虎咽的吃这份盒饭的样子,他就知道他定是忙得忘了吃饭。
张爱国这会儿一点也不饿了,他把还剩一小半的盒饭放在了一旁。他为自己的狼狈样子感到有些难为情,他走得很匆忙,连身干净的衣服也没换。现在他还穿着做事的衣服和鞋子,衣服上面粘满了他都看不过去的污垢和尘土,脚上那双黄胶鞋又脏又烂。
“呵呵,小兰,你坐,我先出去一下。”
张爱国不好意思地望着刘小兰,显得很局促的笑,他将两个手掌合在一起拍了两下,这一拍,手掌上落下细细碎碎的尘土,有些肉眼可见的尘土在空中飞舞。张爱国这会儿更不好意思了,他的脸上涨红了一大块,他迅速低下头借故走出病房,想先回去换掉这身见不得人的衣裳。他没想刘小兰这么快就到了这里,不然他不吃饭也要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刘小兰一眼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心思,她站在他的背后叫住了她,温情脉脉的注视着这个男人宽阔的背脊,用温柔的声音叮嘱道。
“张哥,你回去了不急着来,这里有我,你回去就好好睡一觉。”
“小兰,我回去安排好了马上来。”
“张哥,今晚你别来了,好好休息一下。”
“小兰,你今天才坐车回来,你别累着了,我等会儿就来替你。”
张爱国此刻确实感到又累又乏,昨天白天忙了整整一天,饭都顾不上吃。晚饭时分,牛秋春又出了事,他只好又匆匆把她送往医院。昨天忙前忙后忙了一夜,天亮时分困得不行了,他趴在牛秋春的病床边就睡了过去。刚睡过去还没半个小时,和牛秋春同住一个病房的那个男人走了,他的家人来了个个哭得死去活来,他哪还有心思睡,只好又趁着牛秋春熟睡的时候回到废品站帮着儿子整货。可当他看到刘小兰那张蜡黄的显得很病态的脸,他的困意又全消了。
刘小兰话到嘴边就没有再说出口了,他了解这个男人。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定会按照他自己的心思又火急火燎的赶来。她坐在牛秋春的病床边沿,揉捏牛秋春那只像棒槌一样浮肿的右手,她的掌心温度比平时温热了很多,刘小兰不断的揉捏她那只温热的手掌心,像揉着自己那颗搏动的心。
牛秋春的眼皮子动了一下,刘小兰忙凑近她的脸,仔细的盯着,她附在牛秋春的耳边说道。
“秋春,你真不能睡了,你再睡下去,我怕是也要陪你一起睡下去了。”
刘小兰说着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揉捏牛秋春的手指,这回,她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应。牛秋春也用她的手掌抓住了刘小兰那只瘦骨嶙峋的右手。这让刘小兰激动得从床沿边跳下来,嚷道。
“秋春,你……”
刘小兰的手和身子也像她说话的声音一样颤抖。
牛秋春又用手指在被单上弹了一下,这时,她的眼皮子也在一睁一闭,慢慢的,她将眼睛张开了百分之八十,她清楚的看清了面前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
“秋春,你醒了。老天爷啊!你终于醒了。”
刘小兰这句话不光是从嘴里呐喊出来,也是从心底深处呐喊出来。她喊完,眼泪像水一样满脸流,她看到牛秋春也和她一样,眼泪从眼角滚滚而下。
“秋春,还好你醒来了,我差点就……坚持不下去了。”
刘小兰说着抱着牛秋春嗷嗷大哭,现在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那个已经死亡的男人已经被他的亲人送到了医院的太平间。她们这会儿像经历了生死之劫而获得重生般喜极而泣。
“小兰,谢谢你!”
牛秋春从嘴里困难的挤出了这几个字,虽然口齿有点不清,但是能听得懂。她开口说话了,这让刘小兰感到更加惊喜。
“你别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刘小兰一想到牛秋春因为自己而变成了这样,内心里的愧疚感到现在都还没有释怀。她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牛秋春那只仍然十分温热的右手。然后直直地盯着牛秋春的眼睛说。
“是我该谢谢你,还有张哥,牛牛,你们无怨无悔的帮助了我这么多年。”
刘小兰想到了她和张爱国之间的暧昧关系,内心里不禁感到羞愧不已,她突然跪在了牛叔春躺着的床头。她心里的话说不出口,试图这样减轻自己内心深处的罪恶。
“你……别……这样。”
牛秋春说话时口水直流,她的那颗长着一头黑粗头发的大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在枕头上左右摆动,她急得拱起了上半身,想伸手去拉刘小兰。她用的力气太多,脸和脖子都涨红了,这会儿大口喘气,口水还在流,流到了脖颈处。
“秋春,你快躺着别动,我给你倒点水喝。”
刘小兰忙站起来,她先帮牛秋春擦干净了脸和脖子,又接着给她喂了一点水喝。牛秋春顺了顺气,忘了一眼旁边那张空荡荡的床铺,然后直勾勾的望着刘小兰,显得十分平静的说道。
“没想到我……还能活过来。”
她说完又笑,当她在那个十字路口被飞驰而来的小汽车撞得飞出去时,她的脑袋里就接受了她即将死亡的事。
刘小兰又在她的床沿边轻轻的坐下来,她也为牛秋春能活过来感到十分庆幸,她叹了一气说。
“活过来就好,不然我……”
“你……瘦了。”
牛秋春打断了刘小兰的话,她看到面前的这张小脸比以前显得更瘦更憔悴,她就想到了她刚醒来时在脑袋里绞尽脑汁在想的事。这时,张爱国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走进来,脸上的胡子也特意修理了一番,头发也剪了,与刚刚那副邋遢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说话也不局促了,他望着刘小兰十分欢快的说。
“小兰,我买了一些水果和吃的,你坐着,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张爱国放下手中的袋子,拿出一把小刀自顾自的拿着一个苹果削起来。他的动作和语气显得十分自然,刘小兰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他把那只苹果的皮不急不慢的削成了一条条。
“小兰,你看,这家里没你还真不行了。”
张爱国把一个削好了的苹果递给刘小兰,他盯着她的脸,微微皱着眉头,显得十分关切的又说。
“你怎么又瘦了一圈,这脸都黄了。”
他说着不自觉把那只宽厚的手掌往刘小兰的脸上摸去。他下意识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忙又把手抽回来,刘小兰不敢去看牛秋春,更不敢再望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她把头埋得低低的,脸和脖子都红了。
张爱国给刘小兰削苹果时,牛秋春半眯着眼睛盯着他,他的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这个熟悉的男人突然变得很陌生。她的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变得像一个情犊初开的男孩,浑身散发着激情和活力。她不禁意识到她男人对另一个女人是真正的爱情,而和她只是寡淡的过日子。从前他们俩幸福生活的画面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一切都是虚无的。她多希望自己还在梦里,可她现在醒了,一切都变了。
刘小兰的手里拿着张爱国为她削好的苹果,她一口也没有咬,她的心里也有心事。她不知该为牛秋春的苏醒感到高兴还是悲伤。现在她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人了,她和张爱国之间这种暧昧的关系,她不知如何隐藏,特别是在她的朋友牛秋春的面前。她是一个罪人,却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罪恶。她想走,可又舍不下心里的人。她想留,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她的朋友,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在牛秋春的面前把那份罪恶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张哥,我……”
刘小兰先望了一眼牛秋春,见她闭着眼睛,又转头望着张爱国,她唤了他一声后,犹豫了一番,又唤了他一声,便说。
“张哥,秋春醒了,我也该走了。”
张爱国没有对刘小兰这句话产生很大的反应,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在他知道牛秋春醒了后,他也常常像刘小兰一样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的心里是希望刘小兰留下来的,可她又以什么理由能留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的这团火越烧越旺,他也怕有一天,这把火把他们三个人都毁灭。理智上,他只能让刘小兰走,可论私心,他又多么希望牛秋春一直躺下去,他就能一直守着这个娇弱的女人。最终,张爱国在心里作了艰难的取舍。
“你……想去哪儿?”
张爱国抑制住自己内心奔腾的情感,显得很平静的问道。
刘小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她静静地盯着这个男人,没有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一点她想看到的悲伤。她淡淡的笑了两声,显得很淡漠的说道。
“能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没找到孩子之前……就继续住在这里吧!”
“这里已经找了几年,看样子孩子并不在这座城里。”
“别急,再看看。等秋春醒了,没准能记起那个地方。”
这时,牛秋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小兰,扶我……起来。”
牛秋春从床上挣扎着要坐起来,她虽然闭着眼睛,却把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内心里是痛苦的,即使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个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想恨他们却恨不起来。这几年,刘小兰是如何为这个家付出的,她想想也知道。对于他们之间的私情,她选择保留他们的脸面,让刘小兰体面的离去。
张爱国和刘小兰都不说话了,齐刷刷的望着牛秋春。牛秋春装作刚醒来的样子,把刘小兰深深的看了一眼后,躺在张爱国为她垫高的枕头上。她奋力的抬高自己的手臂,努努嘴,流着口水朝着刘小兰笑。刘小兰拿了纸巾给她揩口水时,她一口气把一句话说了出来。
“拿纸和笔来。”
她说完,脸也涨红了,大口喘气。刘小兰和张爱国也跟着她喘气,他们定定地盯着牛秋春那双充满坚定目光的眼睛,对牛秋春说话的样子感到惊奇。谁也没想到,她会在几天之内就恢复了这么多的意识。
刘小兰从她的帆布包里立刻拿来了纸和笔,她颤抖着双手将它们轻轻的递到牛秋春的手上,像传递一件宝物般小心翼翼。
牛秋春的手也在剧烈颤抖,头也微微疼起来。她握着纸笔一句话也没说,用还显得十分僵硬的左手死劲的按住渐渐恢复意识的右手。她咬住嘴唇,用拳头握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一条歪歪斜斜的字。刘小兰和张爱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断了她的思路。
牛秋春写完,嘴唇都已经咬出了血,她尝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这会儿感到手臂变得麻木酸疼,头也一阵阵的疼起来。
“张哥,你快看,秋春把地址写出来了。”
刘小兰无暇顾及牛秋春满嘴的鲜血,一阵巨大的喜悦感像喷泉一样一股股的冲击着她。她将牛秋春写的地址仔细的辨认一番后,她将纸条递给张爱国,喜不自胜的叫起来。
“张哥,你快看,原来我的儿子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她叫着又跑过去一把抱住牛秋春,趴在她的身上哭起来。
“秋春,谢谢你,我差点就要放弃这个地方了。”
刘小兰哭,牛秋春也跟着哭,张爱国看着这两个女人,也留下了眼泪,眼泪滴在了那一张纸条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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