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大鹏
图片来源于网络
岩佬忍受不了大山的寂寞和贫困，他要驾一叶扁舟，沿着这条没有航标的河流离开杏花寨。杏妹含泪的眼光拴不住他，杏妹密密的针脚布鞋留不住他，杏妹轻轻柔柔的山歌打不动他，岩佬走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当他第一次从澧水的浪尖跌入水天一色的洞庭湖，四顾烟波浩淼的湖面，岩佬有一种流泪的冲动，跪下来，朝着汤汤的流水叩拜。他要凭藉自己强健的体魄背出一方蓝天。大帆船吞吐着文明，岩佬唯一能做的是替人肩扛背负，大包大包搬运着大帆船运载的货物。做工给钱的等价交换免去了许多感动的情节。岩佬读不懂洞庭湖人那种富者一掷千金穷者拼命挣钱的两级人生。岩佬总觉得人活在世上不应像蚂蚁一样为食奔波，应顺着自己的个性寻觅一种生命的天籁。一个8月15的月圆之夜，望着挂在西边天空微笑的月亮，岩佬忽然感到外面的大世界其实容不下他。因此，他发誓要把大世界的稀罕一船一船的拉回澧水源头的杏花寨。岩佬背断千万缕阳光，终于将津市的一个盐客妻子和讲着客家音的儿女拉回山寨。岩佬在杏花寨人欢天喜地的咸菜中，成为山寨的一个人物。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山炮开始轰响。以后就有那寨里人从未见过的大汽车开进山来。岩佬在把闲置的纤绳和桨橹搁上炕架时，他才发现自己也老了。
岩佬忽然感到自己用如梭的小船和如纱的纤绳编织的岁月原来是那么漫长而苦涩。闲下来的日子，他只想体验一些快乐的事情。
图片来源于网络
岩佬常常独自到被乡下人称为“船码头”的河边去回味当年小货船拢岸时一些媳妇妹子佬崽大呼小叫的惊喜。他喜欢躺在那块拴船的大石上晾晒他湿漉漉的心事。终于有一天，一群坐着橡皮船漂流到他的船码头的红男绿女唱起了“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岩佬的心被唱痛了。最初坐上他船头的杏妹比这歌里唱的还要动人，杏妹玲珑玉巧的身段散发着青春的诱惑，如水的眼波轻轻慢慢撩拨岩佬原始的冲动，岩佬醉倒在杏妹的身上，事后，他要拉纤挣够一笔偿债的钱，退掉杏妹家人那宗姑表“指腹为婚”的亲事。岩佬后来才明白偿还杏妹那笔18年的礼债，靠他的家底和肩膀，至少得20年。岩佬的心碎了，他知道这也许是一个无法结尾的故事……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群孩童在一个有披肩长发的女教师带领下唱着歌去下游的河滩上野炊，岩佬收回那如纤绳般绵长的思绪。他想他若与杏妹结婚，那里边一定有他的孙子。且他的孙子将来也一定会如杏花寨读高中的强仔一样告诉他澧水源头这片山是世界上少有的山，亿万年前躲过天翻地覆的第四纪冰川期，在这方不变的山水间，他的祖先经历了从猿猴进化到人类的悠悠岁月。他感到自己这一辈人活得太委屈。如果他和杏妹当年能像强仔懂得这么多，他就不会把沉重的人生全部悬吊在唯一的纤绳上，杏妹也不会没等到他回家，就在族规的威逼下哭天怆地和老表结了婚。大儿的聪明和后面的三个痴呆儿女驱不散杏妹老表的疑神疑鬼，扁担和烟蒂的日子与缠绵的痛苦一样漫长。杏妹在一个春雨绵绵，播种的油菜颗粒无收的季节，听到岩佬一家亲亲切切的欢乐，心如刀绞，用纤绳绑着一块石头跳进了澧水。岩佬的泪一颗一颗落进澧水，看到澧水荡起涟漪，一圈一圈。一张面若桃花的圆脸摇晃着，凄凄哀哀，乌黑如墨汁的眼球射出一束束感激，岩佬想那定是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的杏妹看他来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岩佬爱杏妹的心不死，但他很伤感，他用手接着流下的一颗泪珠，清亮透明。望望亘古不变的澧水，发现生命的汁液和澧水的颜色没什么区别。
图片来源于网络
郁大鹏，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其散文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有作品被《散文选刊》选载。曾任桑植县人民政府党组成员、政府办主任，现已退休。
全文图片来自网络侵权立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