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阴历6月，女儿来到人间，办了三年的小买部也随之生意残淡，我们的家也顺理成章，从生产队库房里的小买部搬到刚盖好的新房。至今已过去35年了，院里杂草丛生，野生桐树，杨树，榆树，紧砍慢砍有些都有大人的胳膊粗了。在蕊里滴几滴香油，终手打开锈迹斑斑的锁，穿过高过屋檐的树，没膝深的茅草，站在上房的廓下，看着北面已无屋顶残垣断壁的厢房，瞅着窗台上厚厚的一层赫色老鼠屎，瞧着生锈打不开锁的南房，站在北房里，之前雇人修缮，怕檩条下陷，在墙跟支起一根小腿粗没有刮皮的杨木柱子，是那样的突兀，仰望土楼上的吊灰脱落，黄白相间，斑驳陆离，好比白癜风的患者，门窗柱子的油漆早已掉色，没有当初那样亮丽照人，我不禁一阵唏嘘，这还是那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乡亲们羡慕不已，款式新款，窗明几静，宽敞三间廓下两根相对的圆形柱子威武雄壮，两面对照果绿色新式木门的插穿龙式的新屋吗？
为了这座新房，我费尽身力和心机。当年有些邻居笑老父亲只会在墙上打个篷子（极为简陋的小房子），不蒸包子蒸口气，我决心盖一座让村里人刮目相看的大房子。村里一般人盖五米长的瓦房，我决计是七米长的穿龙式，在中三间内的大厅里也可以自由进出南北卧房，有人开玩笑说“要是曰本人来了，他从外面进，咱从里边跑，让他抓不着！”
当时村里人盖房，是砖卷窗台齐，我家新房是一砖到顶，无一块土坯。原来在山上砍伐的山木椽，被红松木所代替。原来五米长的大梁，加工成七米。还有个尴尬的事，大梁上斜插的玉树，竟然高过中间的大门，富有经验的帮忙乡亲，想尽了各种法子，几经周折，以黔驴技穷而告终，不得已锯断门槛才过去。
当时村里盖房，还没有承包这一说，拼的是人脉，讲的是人缘，看的是人气。感谢老丈人和小舅子，不仅每天早早过来，还低声下气求爷告奶，让乡亲给邻村的女婿盖新房。每当我看到匆匆赶来岳父身后帮忙的大工小工，感激涕零的我，发誓以后要像孝顺父母那样善待他老人家。谁知，十来年后，老人家血压突然升高，一跤跌倒，直到去世的五六个钟头里，没有挤出一个字，让人好不伤心！
感谢各位乡邻伸出热情的手。 每天晚饭后，我几乎跑遍全村的八条巷，到应该会帮忙的人的家，央求明天无论如何帮一天忙。多少次踏入院子又踌躇不前退了出来，又咬牙走了进去。赔上笑脸，殷勤递上烟，讨好点上火，焦急等回音，即使人家拒绝了，还要客客气气告辞。倘若人家答应了，受宠若惊，出门时人家的狗叫，都觉得是那样的亲切。
感谢哥哥和侄儿从头到尾的帮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甚至屋顶上泥土和灰渣，都是我兄弟俩人搭梯子上去，一沟一沟地扫出来。
为了这座新房，我整整瘦了十多斤，走路都能打瞌睡，难怪木瓜娘笑我这教员，胡里拉碴，满脸灰，还不如一个土农民。
我们在这个新房住了三年，女儿过了襁褓期，过了孩提时。我当时已到了八一街的示范初中（后来的实验中学），每逢周六，周日，驮着在新建路上小学的儿子，往返于新房之间，缠绵于留守新房的母女之时。
女儿三岁了，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要到示范初中的上头，八一街顶端，武警学校的幼儿园上学了，家也就从新房搬到我在学校的宿舍，从此再也没有再在这座房里住过一宿，待过一天。
刚开始，每逢周曰或空闲，或夫妇二人，或我独自一个，拔拔院里丛生的草，砍砍钻出的小树，清扫院子，打理房间。过些年，只扫扫廓下三间的窗台与地面，不耐烦地用锄头刮草，一些较粗的自生树，懒的打理。后来家搬到运城，每逢清明上坟或烧七月纸，费力打开锁，仰望房上劣童掏麻雀零散乱扔的瓦，吃力从树木杂草中间钻过去，看着一地老鼠屎，捏着鼻子逃出来，只叮嘱侄儿把零乱的瓦重摆一下，就狼狈离开。后来，因为房子上方的瓦被顽童不时扒开，房子漏雨了，央求正在盖新房的邻居，花了三千多元，重新修缮了一次。最后从运城迁徙到上海定居，每逢清明回来，妻子都不想过来，让我“视察”一番。我也失去耐心，只是从门缝里瞅几眼蓬草乱树，被人扔到院子里的废车外胎，烂草圈，破碗，旧鞋，空酒瓶，五味杂陈，这哪叫屋呀，因为区分老宅叫新屋的屋呀！
有不少人提出要买这座房，我最终给了侄儿，心想毕竟是刘家血脉，不管将来改变成啥样，还是有理由，有机会，有底气踏上这座不知叫老屋还是新屋的屋。
2022年元月5日（小寒）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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