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申时,扬州府高邮县境内。
扬州府衙派兵围剿方家墩部的两千官军在距离陶家庄不到十里地一个叫刘铺的地方停下来了。他们原本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看着方家墩和王明部的安宁军打得差不多了,然后去陶家庄抢一点战利品的,给扬州官府交差了事。
在扬州官军面前,江宁的乡兵在官军面前是低一头的。就像后世的正规军看预备役民兵一样,民兵就连杂牌都算不上,总有一种瞧不上的架势。再说了,扬州官兵是主场,江宁乡兵是客场,也就是说谁的地盘谁说得算!
四品游击将军孙威手里兵虽是正规军,但是松松垮垮的样子和流寇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他们被他们看不起的乡兵挡住了路,使得孙威手里的官兵如同惊弓之鸟不敢轻易动弹,即便想让自己最精锐的家丁上,家丁们也不敢上前试探一番虚实,气得孙威在马上直骂娘!
对面乡兵仅仅只有一百多人的样子,居然能拦住他带的两千多官军?要是传出去了以后他孙威堂堂四品武将还要不要在扬州混?
不要看着只有一百多人全副武装到牙齿的乡兵铁甲,单对方长枪看起来寒气逼人十分不好惹。一百个长枪兵摆开的阵势就像是铁铸的方块一样,太规整了!走起路来,甲胄“哗啦啦”作响的踏步声给人压迫感十足。
孙威再看看手里的兵,披甲率不足百分之五,就手里的家丁穿的还是棉甲居多,铁甲的更少!卫所的兵都是有穿着破烂的鸳鸯战袄,跟从江宁过来的乡兵对比简直就像是叫花子,他的手里的官兵不少人手里还拿着棍棒,铁锹之类的农具的大有人在,这还怎么打?
孙威骑在马上,语气不耐地叫嚣道:“我等是俸扬州府衙差遣的官军前去剿匪,拦路者何人?”
安宁军长枪兵一把总刘秀青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壮汉子,清瘦的脸上挂着八字须给人一种滑稽之感。不要看他脸瘦,但身子十分结实魁梧。他是从剿匪过程中一步一步从队副到队正,从队正到小旗,小旗到总旗,然后总旗到把总一步步爬上来的,倒在他手里的贼寇不下三十多人。
刘秀青看了一眼骑哨队的赵进,他对骑哨队的人向来尊重。骑哨队是整个安宁军的精锐先锋部队,在整个安宁军里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不论是单挑还是以少胜多皆是全身而退,一桩桩一件件的战绩让他们这些步兵们羡慕不已。
“赵兄弟,你打算如何在此处拖延两个时辰?”刘秀青心中拿不准地了看赵进道。
赵进是跟随梁超和姜龙身经百战的骑兵,作战经验十分丰富。被刘把总这样一问,赵进心中是有对策的。他一路过来就在想,如何拖着对方两个时辰?如果对方两千多人突然一起发难,他带的一百多人是无法挡得住的,即便己方是铁甲精锐,以一敌十也很难!何况现在是一比二十。
二十个官军打一个安宁军长枪兵就是耗,也能把这一百多人耗没了!
赵进看了一眼刘秀青笑道:“刘把总稍安勿躁,等会看我的口令行事!”
既然赵进那么有把握,刘秀青只好地点头应下,严阵以待地看着对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孙威喊了半天对方没有回应,感觉特别没有面子,老子四品武官对这些不知来路的货色还算客气,居然对方不上路,对方都没人搭理他,你说气不气?
正要发火,就见对面百人军中一骑扬尘而来,不到七十步距离停驻马匹,喊道:“我乃江宁乡兵,因方匪杀害了我们弟兄,现在我军围困了方匪,我们防守此路口是为了防止方匪围点打援。你们说你们扬州官军?何以有凭证说明?”
此人骑马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进。他单枪匹马冲到对面军阵七十步是有用意的,一是防备对方射冷箭,这个距离相对安全,二是即便他一个人冲阵,丢下六颗万人敌也能震慑对方,如果能准确无误用手铳打伤首领就更好了,这些官军就瞬间崩溃了!
扬州的官军战力赵进是知道的也领教过的,他完全有信心能在一次冲阵就能打乱对方的阵脚。
听到对方要找自己要证明是扬州官军凭证,瞬间把孙威和手里的亲卫将官们气乐了。江宁的乡兵现在膨胀到这样目中无人的地步了吗?一个乡兵练总才多大的官?何况一个区区小兵在扬州地盘找他们讨要凭证不合规制。孙威他堂堂一个四品武将,哪里能让对方给牵着鼻子走?何况他孙威在整个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居然在自己地盘上要凭证来证明自己身份,简直就是笑话!
“我给你凭证如何?不给你凭证又如何?”孙威骑在马上调侃笑道,就像奚落一只愤怒的公鸡一样的神气。
“不给凭证今日你等不能过刘铺半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赵进不疾不徐地骑在马上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孙威和身边众将领骑在马上不由嘲笑起来。
“孙将军,此獠大言不惭!末将愿前去取他项上人头来给孙将军祭旗!”一个千户身份的武将跳下马来给孙威单膝抱拳,信誓旦旦地要单挑赵进。
孙威看了看单膝跪地行礼的千户,这个千户是跟着他有十多年的一个亲兵提起来的。他名字叫黄财,四十多岁的汉子,仪真人,他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武力过人,孙威手里的不少的亲卫都不是他对手。
看着这个黄财的千户,孙威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用取他人头,把他押过来教训一番就可以了!毕竟是友军,不要伤了和气!到知府徐大人那里我也好交代,得罪人的事咱们不干,江宁和咱们扬州一水之隔,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黄财明白了孙威的心思,抱拳道:“末将遵命!”
话音刚落,黄财就翻身上马,手提斩马刀,打马朝着赵进冲去。
赵进看着对方不由分说就派了人来动手,他这拖延之计玩不下去了呀。扬州来的官兵现在如此飞扬跋扈的吗?这么嚣张是怎么会让方家墩这一伙贼匪作做大的?
“咯噔咯噔!”苍劲地马蹄声有力地在地上踢踏,黄财一手提着斩马刀,一收提着缰绳催马前行。
一匹枣红马带着魁梧大汉横着斩马刀朝着赵进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赵进也是练家子,看到对方这架势一看就是练武好手,一把斩马刀轻则有三十多斤重,重的有五六十斤重。单手横起斩马刀,骑着马匹如此泰然自若的肯定是猛将!
赵进才学了几天骑马?之前有两下子是在地上,骑在马上打仗没打过几次,完全靠的是火铳和万人敌。安宁军的整理武力值不高,全是靠军阵和军纪约束的。毕竟安宁军成立才几个月,让每个安宁军能单打独斗那就不是王明想要的。
赵进绝对不是黄财的对手,弄不好黄财一刀就能把赵进劈下来马来,即便赵进全身穿着铁甲也挡不住几十斤的斩马刀的劈砍。而此刻赵进泰然自若地夹紧马腹,双手举着两杆六管手铳静静地等着对手的马匹奔袭而来。
四十步左右的距离黄财看到对方并没有拿出冷兵器,而是手里拿着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由于距离的关系看不清楚,等到黄财到二十多步的时候,他才知道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轻敌冲过来。
“砰,砰!”两声爆响,两股浓浓的白烟冒了出来,赵进胯下的马匹不安地走了两步就再也没了动静,也许是马匹熟悉之后的麻木,又或许是长时间听到爆响已经习惯了。
“吼......!”黄财枣红色马匹的前脖颈处喷出一团血雾,马匹痛苦嘶鸣!巨大的马身立刻向前栽倒!黄财的右侧肩膀冒出血雾,一阵猛烈疼痛让他一下支撑不住丢了手中重达几十斤的斩马刀,随后跟着马匹栽倒带来的惯性被重重地抛了出去。
“轰!”随着黄财空中落地之后发出一阵骨头尽碎的声音,黄财此刻再魁梧强壮也是没了力气爬起来,此时黄财已经进气比出气少了。
“什么?”在几十步距离孙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黄财的作战实力他们是清楚的,黄财落马身死这个反差让扬州官军大为震撼。
“妈的!这帮乡兵不讲武德!他们是要造反吗?居然杀了一个正五品的千户官!”孙威面红耳赤地看着前方七十步的骑在马匹上的年轻人大骂一声。
最后身边的亲卫,将官们纷纷附和:说扬州官兵剿匪受阻,江宁乡兵杀了一个千户级别的武官这是重罪!务必要让江宁府给个交待之类的云云。
赵进听到对面官军一阵叫骂声,心中不免得意。只要杀鸡敬候之后,这些官兵肯定不敢轻易进犯。怎么也能拖延一个时辰是没有问题的,要是再进犯,赵进考虑用万人敌恫吓这些扬州来抢功劳的官军。
赵进似乎没有意料到杀官军的严重性,而且还是朝廷的五品武将,就算是王明拿小命来抵也不够来赔偿一个千户官性命的。
孙威手里的几个千户官义愤填膺地要表示带兵将那个不知死活的乡兵抓来交由扬州府发落,让扬州府知府大人找江宁府的府衙讨回一个公告。
孙威阻止了几个将官的请求。他为了稳妥起见,立刻派了亲卫前去府衙报信,将此事告知府衙徐大人,让徐大人拿出一个章程来,否则这时就闹大了。都是官府里的人撕破脸可不好看。
孙威不愧是官场的老油条,对官府上的事情十分了解。手里死了个千户,这事是没法善了。就像后世挨打的人不还手,就请律师把打人的告得倾家荡产为止。手里死了个将官,让官府来运作,他会获得更大利益。
梁朝的武将打仗不行,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孙威知道先在带人将对方拿下,对方有火器,后面还有精锐的一百多人铁甲长枪兵,要动起手来自己肯定不划算。他本身是名正言顺的去剿匪的,合情合理。
对方百般阻挠这就是对方的问题,不过那个杀人的小子一定要抓住,否则不能人赃并获,让对方反咬一口说是方匪所为,他孙威去哪里说理去?俄顷,孙威在嘈杂的环境中陷入了沉思,他在想怎么才能不花代价拿下那个浑身带刺的小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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