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书托着行李箱下了公交车，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呼吸一滞，但是拥挤的人群没有给他停缓的机会，一直推搡着他前进，就好像他就是行人手中提着的行李箱，毫无意识，行尸走肉；他低着头，试图缓缓刚刚的反胃——现在的大脑还不能运转，也不能运转，随着入流，是最简单最方便的方式。
走了大概十来米，人渐渐分散了。蔺书慢慢往边上靠，停下来，放下背包，看着眼前落地窗上自己的映像——黑黑色的鸭舌帽下一双眼睛有些疲惫，但此时专注地眼神认真地很。
他看着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男人正在吸烟，一眼望过去，吐出的烟雾显得萧索冷漠。一阵风吹来，带着呛人的烟味。蔺书难以忍受这股味道，一手挑起背包垮在背上，一手拖着行李箱就大步向前走——这是候车场外的吸烟专区，他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书书，有没有上火车？”
“没，还在等车，火车晚上六点到。”
“噢，这样，你在路上注意安全。”
“好”
他挂了电话，依旧面无表情；头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继续自己的观察。
右前方有一个正在吃方便面的大爷，瘦骨嶙峋，感觉他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带着点皮，不着半点肉；花白又稀疏的头发看着倒是干净利落；一只眼睛好像坏了，睁不开，一直闭着，但是另一只眼睛却很有神，黑溜溜的眼珠子此时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泡面，很是满足的眼神——要是单看这一只眼睛的话，真不像是一个老年人。大爷翘着二郎腿，左手端着泡面，右手拿着那把相较于他的手小得多的叉子，小心翼翼地从中挑出一叉面条，低头慢慢吃着，认真，斯文——是在享受。
蔺书觉得这个大爷很点儿趣味，就顺手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刻。但是，照片上大爷面前的几个不规则麻袋暴露了所有的辛酸。
究竟是他本来就这么贫穷，还是他只是喜欢节俭，喜欢收集，喜欢那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大袋子。
想那么多干嘛？只要知道此刻这个大爷很有范儿，正是潇洒自在就行了！
大爷的有趣让蔺书心中平静乏味的心稍稍来了点活力。
突然，一个女人的大嗓门打短了蔺书的专注。她兴奋地站了起来，看着前方，接过前方男人递过来的东西——一大袋饮料。
“怎么没有我想要的那种？”
“嗯嗯嗯……”旁边的男人大概是她丈夫，看着有些语言障碍，说话吚吚呜呜的，脸上一直傻笑着。
蔺书听不懂男人的话，但是能听女人的。
这女人又念叨了几句，男人的回答依旧吚吚呜呜，女人的最后一句话是：“算了，你别去了，下次记着点！”然后一个人开始大摇大摆地喝起了饮料。男人也没坐下，一直傻站在旁边。
蔺书收回视线，刚看向前方，却发现有一个路过的男人眼睛一直盯着旁边的女人，不知道为何，那眼神叫蔺书感觉很不舒服，直露，藏着猥琐；直到快要转弯的时候，那男人的眼睛似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转而看向女人旁边那个说话有障碍的男人，眼里透着鄙夷。
蔺书疑惑，就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见身旁女人短牛仔裤下暴露的一双长腿——很白，但是透着健康的红润。女人很是随意地两腿分叉坐在椅子上，大腿上的肉随着她不加收敛的动作摆动着，就像是一杯在摇晃的红酒，诱惑者有心人。
——蔺书顿时明白了！
一瞬间，蔺书想要逃离这里，到外头去透透气——那不加掩饰的眼神真是恶心到他了，自己刚刚真是看见了一团很污浊的东西。但是，车快来了，检票已经开始了。蔺书起身，加入检票长队。
没有秩序的人群，拖着一堆多过一堆的行李。蔺书很自觉地退到队伍后头，慢慢等着。
旁边有一个老爷爷和一个穿着红色碎花短袖的短发老奶奶一起推着一辆轮椅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可谓是银发飘飘的老奶奶，穿着宽大的衣裳，颜色与病号服的相似。
他们恰好就在蔺书旁边的座位上停下来。
老爷爷将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抱下来，轻轻的放到座椅上。另一个短发老奶奶就顺势想要解下轮椅上绑着的一袋行李，但是好像有些重，眼看着那个大袋子就要控制不住地滚下去，蔺书快步奔去，迅速接住了大袋子，把它提了下来。
红衫短发老奶奶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与感激，说了句：“谢谢！”
蔺书回了一个笑，随着队伍走了。他回头看着那三人，突然发现刚刚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脖子上有一个比成人拳头还大的肿瘤——要是没看的仔细些，可能真发现不了这虚掩在长发下的肿瘤。
肿瘤，蔺书呢喃着，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他猜想着，那位老爷爷和坐在轮椅上的长发老奶奶是一对夫妻（看着就很有夫妻相），而那位红衫短发的老奶奶是长发老奶奶的闺蜜。长发老奶奶病了，可以时间也不多了，两人就想要带着她出来再游一游世界。
蔺书这样想着，好像一切也不是那么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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