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谱】
王树桐字凤仪,众称为王善人。祖籍河北省、密云县、石匣镇宣华社八甲,始祖王公富有,于顺治八年徙居热河省朝阳县南王家营子。
先生自述其族系道:
我家的祖先本系汉人,到朝阳后入蒙古籍,蒙古人不许我们祖先科考当官,受压迫极了。以后改建民国,下级社会人,只要守本分,就能享平等待遇,所以我乐极了!
到朝阳后,世世业农。始祖配谢氏,有盛德。先生自述道:
我守墓时便思索道,我家怎会有我这样一个人呢?从我父母起向上溯,一气溯到十世的老祖太太,知道她老吃素,有盛德,临死时告诉儿孙们,不许把她的灵柩和十世祖合葬,只因她老长期吃素,不能享公祭。直到现在,我们祭祀时,还要用荤素两种祭馔。
自高祖登侯公分居树林子,距王家营子约二里许。曾祖讳英,能文善书,名重一方。乡屯商家, 每当年末,必请他去给写春联,回来时,必多有些馈赠。久充差于蒙古地方,所以性习爱犬。先生道:
我曾祖爱狗,平日或过年过节,人吃什么狗也吃什么,我祖父说,一个狗呗,不大离就行吧。我曾祖因这事生了一顿气,生个砍头疮就死了,死年八十四岁。祖父德泽父亲清和,俱业农。世系表如下:
一八六四年 同治三年甲子十月初三日(公历十一月一日)子时凤仪先生生于朝阳树林子村,时父母年具二十九岁
一八六六年 同治五年丙寅三岁,三弟树森生(七月十三日)
一八六八年 同治七年戊辰五岁,四弟树永生
一八七一年 同治十年辛未八岁
是年诸父析居,祖父母得养老地二十亩,居先生之婶母家,阅八月,渐不相容,乃分出自立门户。越数年,乃来先生家。分家时父得草房三间,田三十亩(簿山田)。先生自述当时家庭生活道:
我哥哥(树田)学着扶犁,我学着播种,我弟弟(树森)也帮着忙。那时的家庭十分快乐。到在二十三岁之后,我母亲去世,家中便苦恼了。
一八七二年 同治十一年壬申九岁
秋天,家中用小工掐谷穗,按捆数计算工钱,母亲说,某小工掐二十捆。工人说掐三十捆,争论不休。那工人说,我们不必争论,等你那公道儿子回来(指先生说),一问便知道了。等先生回来,母亲一问,真是三十捆。因此,人都称先生为公道人。
一八七三年 同治十二年癸酉十岁
先生自述幼时故事:
我幼年时侯,母亲给我们兄弟四人作了两个兜兜(一名要子),兄弟争起来,我当时看见母亲为难,我不但在那个当时没争,我更立志,一生也不带兜兜了。
一八七五年 光绪元年乙亥十二岁
是年三月六日同志赵品三生(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卒,年七十岁)
一八七七年 光绪三年丁丑十四岁
在王树德家牧牛,连做三年,自述当时工作情形道!
我给人家牧牛时,恐怕睡着了误事,给同人磕头,求人招呼我,好早点起来。每天除了放牛以外,东家奶奶还叫我喂几头猪(肥猪、母猪、小猪等)故须分喂,烧几铺炕,喂几条狗,挡鸡架和猪圈门子。她吩咐以后,我就尽力去做,绝不使东家操心。放牛时,不曾打伤一牛,孕牛和病弱的,另外牧放。生息时,若遇冬季,就把牛犊抱入伙房里,因此,牛孳生很多。
先生那时就留心人生之真义,把世人可喜可忧的事都看破了。自述道:
我十四岁时, 看见我祖母割大烟,我的叔伯姐姐和我祖母吵骂,我伯父在旁边听着,并不管他的女孩。我心里想道,人当生儿孙时,旁人都要道喜,像我祖母得我伯父和我叔伯姐姐那样的儿孙,又有何喜可贺呢!我从这以后,对于人所喜的,我不以为喜,对于所忧的我不以为忧。
先生因此就念念为老人着想,自述道:
我十四岁给人家牧牛,我有时回家,母亲给我饽饽我不吃。母亲问,我因甚不吃, 我说,因我吃得太饱了。我的意思,我若吃了,我母亲必要疑惑:东家的饭食不好,我儿子必然不得饱饭吃,总要天天的惦念,所以我绝不吃。
是年,同志刘常廉生(古四月二十七日)
一八七八年 光绪四年戊寅十五岁
先生家贫,知道母亲做鞋困难,所以赤脚放牛。一天,东家有事命往亲家去,他想回家穿鞋,怕母亲作难,就赤脚走了。归来告母,母亲数责说,你不穿鞋去,人家不笑话我吗。先生默然。先生自幼好怜悯小朋友,自述道:
吴国政八岁,给他外祖母放羊,我和他一同放,天天到一起,我比他大六岁,我很可怜他照看他。以后,他下工就去住烧锅,也是放猪渐升为糟腿(旧时酿酒徒工),一年能挣三百吊,我做一年只能挣七十吊,我对他说,你不会过日子。后来他果然穷了。过日子要不过到佛国去,就算不会过日子。
一八七九年 光绪五年已卯十六岁
是年与同邑二道沟白守坤订婚,(守坤戊辰正月二十三日申时生)自述道:
我兄弟四人,只有我帮助我母亲做活,我会纺线,扎鞋底子,作姑娘活。我最老实,光做活不作声,老白家看我诚实,就托媒订婚,没给许多聘礼。
同志李义生(九月十三日,时母年三十九岁,系三家王氏女。义八岁丧父,父业农掘煤洞陷,救出死。义二十二岁娶妻王氏,系先生之族人。)
一八八〇年 光绪六年庚辰十七岁
是年在家务农,随父铲地,讨论生活问题,有无最低的限度,自述道:
我随父亲在田间做活时,问我父亲道:“人们都辛辛苦苦的过家,还有个头没有?”父亲说:“过日子还有个头吗?”想了好久,我知道一个人有五亩地就够用了,有余力就去助人为世。后来我有两天地就不再置产了。
同志李连城生(三月二十日)
一八八一年 光绪七年辛巳十八岁
是年仍在家务农。自述一小事,而见其爱物之心:
我的斧把坏了,我上山砍斧把,满山的树,没能砍来, 因斧把短,砍高的舍不得,砍小的又不够粗,所以空回,这也正是我爱物之心。
一八八二年 光绪八年壬午十九岁
自述母亲将祖父辞出的原因:
我父亲和我伯叔们分家,几年之后,我祖父就归我父亲奉养。后来我母亲见我们兄弟四人,都能挣钱了,将来必定发财,我祖父还有点养老产在我们家里,如果发财了,若叔伯们借口分家,那不要吃亏了吗?因此我母亲就叫我祖父到我伯母家去生活。我当时虽极反对母亲那样做,但我也奈何她不得,只是痛哭终日。母亲呵呼我道:“你爷爷享福去了,你哭什么!”我说:“真享福你怎不去!”
自述扛活于团山子高石匠家的原因道:
我学道先从我家里学起,我哥哥嫂子十五岁结婚,天天口角,我听长了,心里万分厌恶,自己立志道,将来我结婚后,一辈也不打仗。我常说我要跑,没想到我妈不乐意。我念诵有两个多月。有一次,我妈又听着我念诵,就大哭起来。我立时给我母亲磕头,安慰着说:“你老放心吧!我绝不跑了!但是我要出到外边去扛活,只要听不着他们的吵骂就行了”。我到团山子高石匠家作活,他的内人极肮脏,饮食不干净,人都说我作不下来。我说:“我若摊着那样一个女人,不是得臭一辈子吗!”我作了半年,人都佩服我了,那时我正是十九岁。
先生每到一家,必考查东家心理和作为,见他田园井然,粪肥充足,院落整洁,物有定所,知他有切实习惯,也就随着清洁整齐;如高家之肮脏者,虽欲给他改变,也须由外而内,慢慢的变,这样合乎东家心理,所以到处受欢迎。
一八八三年 光绪九年癸未二十岁
佣工于昌图王尚志家。族人王树荣打柴于云蒙山,山主秦家命秦年德看守,树荣和他口角,乃相殴打,误将秦家同伴赵某打死。因想事关人命,先生父惧受株连,乃偕先生兄弟三人逃至昌图县孤店(距大洼五里)佣工于王尚志家,经七个月才归家(先生及兄树田弟树森)。
夏日锄田,路人见地太荒,说:“这地真愁煞人!”卖工夫的说:“嘿!这才是卖工夫的养老儿呢!”大家一笑。先生因闻这话,知道遇着缠手事,就从反面找好处,可免无限苦恼。总结此行的见闻,立志移风易俗。
一八八四年 光绪十年甲申二十一岁
在锦县十里台张家作活。这年还是恐受族人讼事的牵连,所以到张家作活,初到时托张表兄给找作活的地处。表兄问:“你打算多少钱做?”先生道:“这话说的,我托你找活,你看我值多少钱,就给我找多少钱的活吧。”表兄道:“我看你好了值三十吊。”先生道:“你就照那些钱给我吧。”表兄道:“三十吊你就做吗?”先生道:“那可不是怎的,你看我值那些钱吗?”那时表兄家工人已雇全了。他与家人商议,以为便宜,就把先生留在他家做工了。上工就接班赶车,一连赶了四年。初到时,张家当客人招待,小孩们都呼表叔,上工后,便视同佣人,到吃饭时,孩子们招呼道,做活的吃饭啦!先生嗔他们轻视人,竟引起悟道的动机。自述道:
我做活时人呼我为做活的,我想道,是谁给起的名叫“做活的”呢?我一气悟了三个月,到在最后的半个月,虽有对面人说话,可以看见他嘴唇动着,也知道他发出声音来,但好像在几里以外似的,所以不能接言。悟了好久,知道是天给命的名,“名者命也”既是天命,必有天理,既是天理,必有天道,把天道尽了,就是天德,得着天德,准享天福。天道是什么呢?悟了好久,才知道,是要作得活了,不但自己活了,还得把人家活了算,打算把人家作活了,得叫人家佩服了就是道。既得之后,天天乐,贪黑也乐,起早也乐,饭菜好歹,或早或晚,绝不挑剔,吃饭米太粗,那小伙计一劲叨咕,我说:“你看人家东家都吃这个饭呢,咱挑眼就不合理了。”因为以志作人的人,只求人宾服算,哪能挑剔人家呢!我和伙友们一同装粪车,我撮一锹,满能抵他们两锹,所以我总是早些装完。我看赶车的上坡时,他打前套骡子一鞭子,骡子一尥蹶,辕马站下,车就误住啦。我看得明白,我说:“我替你赶一趟。”下坡时,我打骡子两鞭子,那骡子扔扔的紧走,上坡时,鞭子一摇晃,就拉上去了,车伙子便把车交给我了。东家奶奶看着我样样都能,就夸奖道:“王老二可以啊,真是满台转啊!”由此,真得到东家全家的佩服了。
工作时,还注意村中的各家的行事。自述道:
我在二十一岁时,见村中有兄弟分家的,拿刀动枪互相争杀,我就暗暗想道,他为什么争呢?他争得来的财物交给谁呢?想了一天,忽然明白了,啊!这是分家的世界,分了家就不要老人,只有女人他可忘不了,准得带着,他争得来的财物都交给妻子呀。那时正在抬粪,我就大喊着道:“我非当个格子样的人不可(即特别人)!”伙伴们瞅瞅我,他们不知我说的哪里话。
主人张某是先生的表兄,较先生年长四十余岁。在少年时,因为避难,曾久住先生家。他知先生曾祖事故甚详,得睱便讲与先生听,久之便引起先生的志。自述道:
我在张家做活时,常听我表兄说我曾祖、祖父、父亲都读过书,而我曾祖尤有写好字的名声。我一天学也未上过,可以说目不识丁,将来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呢!想到这里,非常惭愧,因而立志,我无论怎样贫苦,非令我儿子入学读书不可!
一八八五年 光绪十一年乙酉二十二岁
这年仍在张家作活。离家一百四十里,每当上工之前两日必到,满工后两日方归,数年未曾误工一日,活计极好,工资又低,应做的活计不用吩咐,所以东家(表兄)极端钦佩。每逢先生在院内工作时,他便在旁边给讲“庄子扇坟”,“吴保安弃家赎友”,“羊角哀舍命全交”等故事。先生后来明白三刚道及劝世化人,舍命救杨柏等事,都是从听故事种下的因。此外更得几句做人的要领。自述道:
我扛活时,东家常对我说,会赶车就会过家,会当人就能聚万灵,不会当人就要散万灵。这几句我一直行了一辈子,这是道根啊!
先生这时,不但悟自己的道,更悟他人的道。自己曾说过:
悟他人的道,正是给他人以方便。我做活时,东家奶奶骂她儿子三天。我想,一个人长期骂人,有多么不好呢!但我又不好劝她。四月二十八日是庙会,应该放工。早晨种了一气地,她打发她小儿子去看我们种完没有,她想要种点苞米,她儿子看完也没说,我们又不知道东家的动意,就解犁杖回来了。她因此越发大骂起来,我们在门房吃饭,每吃一碗时,大师傅来盛一次菜,我问他:“还骂呢吗?”他说:“骂呢。”这样问了三次,还是骂呢。我放下饭碗,走到上屋门前,大声说道:“得了,别骂了,气死一个老太太我们担不起啊!不就是为种苞米吗!”我转身招唤伙伴们道:“走,给种苞米去。”她出来阻拦,也没拦住。种完了,我们去逛庙,她又阻拦道:“今天晚了,明天再去吧。”我说:“这是我们的工,耽误点也不算什么。”她说:没有钱给你们(例应馈赠)。我说:“不用钱。”说着就走了,老东家在后边背着几吊钱撵我们,我对伙友们说:“我们挑人的礼,可别叫人家挑了我们,今晚要早些回来。” 一面说着一面慢走,怕累着老东家。以后老太太常劝我:“不要因那事生气。”我说:“我哪有气,我那是为你们啊!”
先生曾说他为什么要这样作:
我太老爷(外曾祖父)给人家作活时,东家奶奶是继母,常叫先房的姑娘给伙计们烧炕,伙计们什么话都说。我太老爷替她烧,以为是可以免得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但是东家奶奶疑我太老爷是为的多烧些柴火,所以她骂她姑娘。因此,我太老爷和她打了三天嘴仗,到八十多岁时,还说那个后妈没好良心,到底没好。这话是我小时候听我妈说的,我作活时,东家奶奶好骂人,我也学我太老爷和东家奶奶顶了几句嘴,把她的毛病改正过来,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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