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是个有鲜明特色的作家,他自幼与大自然结下了不解之缘,使他的作品富有寓言式童话般的色彩而别具一格。他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都是寓言式的作品,发散的思维,奇异的幻想 ,可以拉开读者和现实的距离,用另一种眼光来审视这个世界。《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故事发生的年代和地点都要没有交代,可以是过去,可以是现在,也可以是将来,既是善与恶的思考,也是分裂与统一的剖析,还是极端与和谐的探索。读这篇小说会让我想到“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想到“分则相害,合则两利”,还会想到“中庸之道”。
一、善恶在一念之间
大炮把人炸得只剩下一半,人还能活吗?现实生活中,当然是活不了,但在《分成两半的子爵》中,作者卡尔维诺把他写活了,活成了两个半身人,一半的身子集中了所有的恶,一半的身子集中了所有的善,善和恶分头行动,恶到极点寻找爱,善到极致令人厌。一半的恶与一半的善融合成整体,相互平衡就成了智慧。
这让我想起了亚瑟王的故事,女巫白天很丑,晚上很美,一半时间集中所有的丑陋,驼背,只有一粒牙齿,浑身散发着臭水沟般难闻的气味;一半时间集中所有美好,肤如凝脂,声如夜莺,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只有女巫能够自己把控身体,不会他人左右时,她才可以决定白天黑夜都要做美女。
在现实生活中,也有那样的人,对上级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转过脸对下属就像川剧的变脸,趾高气扬,唯我独尊,视他人为蝼蚁。只有当权力不再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时,人才能做堂堂正正的自己。
一场意外把子爵的一半变成恶魔,这是可能的。刚完结的电视剧《狂飙》,安分守己的小鱼贩高启强,因为一场意外踏进了黑道,从一个小商贩,异化成了黑老大。一次醒悟把子爵的一半变成圣人,也是可能的。周处本是地方上的三害之一,斩蛟杀虎后,乡人以为他也死了,欢天喜地庆祝除了三害。周处才知道自己成了地方一害,翻然醒悟,改过自新,成了国家栋梁,最后成了英雄。
韩非和李斯是同学,在荀子处读书时两人在一起学习,讨论,两人有共同的思想倾向,醉心于刑名法术之学,研究各种管理国家、治理下属的手段,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因为韩非出身和学问比李斯好,秦始皇又非常欣赏韩非的学问,李斯怕韩非取代自己的位置当秦国宰相,便馋言挑拨,进言秦始皇说韩非终究是敌国之人,不会忠于秦国,不用而放归,是自留后患,于是找个借口把他杀了。
人性是复杂的,都是善恶交织的综合体,善恶在一念之间。恶念占上风时就成恶人,善念据优势时就成好人。
二、绝对的善和恶一样恐怖
《分成两半的子爵》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梅达尔多·迪·泰拉尔巴子爵,在一次同土耳其人的战争中,炸掉了左半个身子,只剩下右半个身子,回到了他家的领地泰拉尔巴。这半个身子集中了全部的恶,肆意残杀他人,摧残动植物成半残体,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魔。被炸掉的左半个身子也复活了,这半个身子集中了所有的善,扶弱救残,劫富济贫,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圣人。两个半体人都爱上了同一个牧羊女,决斗中各自劈开原来的伤口,医生把他们捆绑在一起,复合成了完整的人。有了半身的经历的子爵,最后成了明智的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儿女满堂,治理公正。
作者卡尔维诺是当代最具世界影响的意大利作家,生于古巴哈瓦那,随父母移居意大利。毕业于都灵大学文学系,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积极参加反法西斯斗争。战后开始文学创作,20世纪50年代起以幻想和离奇的手法写作小说,或反映现实中人的异化,或讽刺现实的种种荒谬滑稽。《分成两半的子爵》是《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作者在创作谈中这样说:“我怀着对自己和对一切都感到厌烦的情绪,作为个人消遣,于1951年开始写《分成两半的子爵》。我无意特别支持某一种文学观念,也不想进行道德讽喻,或者狭义的政治讽喻,从来都不。”
梅达尔多子爵的领地泰拉尔巴,在恶魔这一半的统治下,变成人间地狱。父亲老阿约尔福,用小鸟伯劳去窗口去探望和安慰受伤的儿子,他残忍地把它的一只翅膀折了,一只爪子断了,一只眼睛也被抠去了,把老父亲活活气死。他放火烧城堡,把老奶妈的脸烧伤,然后说这是麻疯病的病征,把她赶去麻疯村。他把青蛙、蘑菇、甜瓜全部一劈两半。当地发生土匪与过路骑兵冲突,卫兵阻止的事件,他判决土匪、骑兵、卫兵全部绞刑。他爱上了美丽的牧羊女,却害得她逃到了森林里。恶的这一半子爵认为,世界上两个造物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场相互撕咬,都是恶与恶的战争,所以他要把大自然的一切造物都撕碎。
圣人这一半的子爵回来后,把博爱给予动植物和穷人病人,既为求助于他的人做好事,也向那些恶狠狠地驱逐他的人行善。他又黑又瘦,带着温和的微笑,好像从天而降,来救助有难处的人们,向人们提出一些预防暴力和犯罪的好建议。他所到之处,不再有山羊在峡谷里摔伤腿,不再有醉鬼在酒店里拔刀动武,不再有妻子受诱惑半夜里出去会情人。他本应得到大家的拥护,但他追求绝对的善,强迫布拉托丰阁人把多余粮食廉价卖给贫困人,并且时时去暗查他们粮仓里有多少袋粮食,指责粮价太高,并且四处张扬,破坏他们的生意。他指责让老年的杰出庄稼汉劳动是不道德行为。他禁止麻疯病人开音乐会,不仅打算医治麻风病人的身体,还打算医治他们的灵魂。他总是在他们中间宣传道德风范,插手他们的事情,不是表示愤慨就是进行说教。麻风病人对他的这一套无法忍受。布拉托丰阁人甚至说:“在这两个半边之中,好人比恶人更糟。”
这就是做半个人的好处:理解世界上每个人由于自我不完整而感到的痛苦,理解每一事物由于自身不完全而形成的缺陷。我过去是完整的,那时我还不明白这些道理,我走在遍地的痛苦和伤痕之中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个完整的人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帕梅拉,不仅我一个人是被撕裂的和残缺不全的,你也是,大家都是。我现在怀有我从前完整时所不曾体验过的仁爱之心:对世界上的一切残缺不全和不足都抱以同情。帕梅拉,如果你同我在一起,你将会忍受众人的缺点,并且学会在疗救众人的伤病的同时医治自己。”
半个人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使人们生活在仁爱和恐怖之间,处在同样不近人情的邪恶与道德之间而感到茫然失措。
三、善恶是一个有机整体
卡尔维诺创作的年代是冷战时期,意大利处于冷战中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安,它们不具有看得见的形象,可是主宰着人们的心灵。于是,他为了宣泄那个特殊时期的压抑感,找到了走出困境的推动力,写了寓言体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他说:“我不是被动地接受消极的现实,而且能够对其注入活力,颂扬,野性,简约风格,强烈的乐观主义,它们曾经属于抵抗文学。”
这部小说仅仅把他看成剖析人性的善恶及其后果,显然是太陕隘了,作者的野心很大,把目光投射到世界的大格局上,为冷战思维找到出路。
冷战思维把世界划分为两大阵营,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各自把对方阵营看成是恶,自己阵营是善,这就是作者创作这部小说的背景,世界被二战的炮火一分为二,各自都只有半个身体,因为自身的残缺,社会陷入焦虑、不安、压抑和紧张之中。他给出的出路是合二为一,组成一个有机整体。
卡尔维诺的这篇小说,可以看成是政治预言。冷战后,资本主义国家实行单一的市场经济,1929年开始,美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的经济危机,百业凋零,社会动荡。1933年罗斯福上任的时候,失业率已接近25%,GDP也连续4年负数。著名的罗斯福新政,实际上就是运用国家干预的方式,来应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也就是用计划经济的手段对市场进行调控。社会主义国家实行单一的计划经济,十年浩劫以后,我国到了经济崩1990年邓公在南方发表重要讲话,他说:”计划经济不是社会主义独有,市场经济不是资本主义独有。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现在我国实行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也就是以市场为主体,计划为辅助。
从经济领域的相互借鉴,融合一体,在科技、文化、政治等领域也处在借鉴和融合之中。
四、结语
一个完整的子爵不足以使世界完整,世界的完整要靠国与国的和平,人与人的和谐。从个人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是残缺不全的,有高尚的一面,也有卑劣的一面,我们都要有包容他人之心,也要有明辨是非之念,既不要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去指责他人,也不要明知是害人行为而屈从权力和财富。从社会角度来看,管理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让人们无所适从,焦虑不安。从世界的角度,分裂、封锁只能制造动荡和战争,相互借鉴,不断融合才能形成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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