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了后的三四天,才终于决定写一篇对《分成两半的子爵》的想法。
《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三部曲之中最短的的一部,也是卡尔维诺三部曲中最早创作的作品之一。一直想读完后按自我理解的顺序进行排序,现在还差《不存在的骑士》。
“现代人是分裂的,残缺的,不完整的,自我敌对,马克思称之为‘异化’,弗洛伊德称之为‘压抑’,古老的和谐状态丧失了,人们渴望新的完整。”这句在后记中所阐述的正是这《分成两半的子爵》所表现的唯一的道德核心。正如作者所说子爵的创造与其他角色的自由组合只是为了给这一概念灵魂架上副骨骼。这句核心可以从多个可以从多个不同的领域研究,哲学的复杂阐释,心理学对现代人的异化研究,社会学现象的总结,甚至这种“异化”还有可能成为美学的艺术创作。当然,这些都只是自己的预想。
这本书的意义可能还远不止探寻人格完整的层面,分成两半也就是整体的分离,那分离的人格本身可能还未弄明白完整的意义,更何况是让不完整的灵魂进行无用的新的整合。
而这种渴求的完整并不是从子爵的自我选择,而是除了子爵之外所有其他人身上所展现的。卡尔维诺自己认为《分成两半的子爵》中所有的其他人物除了在小说情节中的作用外没有别的意义。对于他的观点,我持中立的态度,对于他突出的展现了获得生命的人物奶奶塞巴斯蒂亚娜和老子爵阿约尔福。少女(牧羊女帕梅拉)仅仅是与半身人的对立的图解式符号这一点可能显而易见,通过这种人物的间接展现分成两半子爵的矛盾,但在这样的图解中侧面人物也展现了分裂的自身意义。所以我不太同意作者所说的其他人物除情节作用外没有别的意义的说法。
似乎与这场分裂无关的有着自己生命的人物更让人容易理解。老子爵阿约尔福,只有简简单单出场,却成为一个独立完整,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却是所有人物中唯一清晰可感的形象。他厌倦了世上的俗物,整天呆在巨大的鸟笼里与鸟儿同吃同住。似乎是不问世事,但还是期待儿子从战场完好回来,纵使归来的子爵并不完整。子爵残忍地将老子爵的伯劳分成一半,他伤心欲绝,在鸟儿的陪伴和儿子阴冷的感情中孤独地死在巨大无人的鸟笼里。而这个情节的作用只是表现子爵第一次震人心弦的残忍无情的预照。
还有其他看似无关的人物。舍弃主人公梅达尔多的角色,他们自己是足够单独存在的自我矛盾的角色。只是不完整且分成两半的子爵在其中起到了变向展现的作用。例如,按照“坏”子爵的要求制造绞刑架的彼特络基奥多师傅,他把“痛苦的绞刑架”视为“美观的机器”,他通过自我麻痹完成自己价值的提升。这种异化也是在自我敌对中一种新的解脱方式,这也是现代人在自我挣扎中合理的安慰。更为戏剧化的是木匠面对善良的子爵复杂的机器设计时,他以过于复杂为由拒绝。他依然执着于制造他最引以为傲的精美的刑具。师傅伤心地自问道:“也许在我心里只有恶意,使它使我只能造出残酷的机器来吗?”或许连他自己都糊涂了,他木匠身份的意义可能就是局限于造出令人满意并令自己欣赏的木具而已。存不存在恶意恐怕自己都没有能力分辨。
我们总喜欢说我们在干什么的时候,我们在……。这样的话看起来似乎很简短,也是对自我行动的分析总结。读起来的瞬间醍醐灌顶般觉醒。但是常常是我们在干什么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这就是一种矛盾,我们在正常的生活中保持似是而非的清醒。就像特里劳尼大夫,他本是随船医生,却并不热衷于任何属于他身份职责的事务。一位不像大夫或者根本不是大夫的人就这样以大夫的名号生存着,忙碌于自然现象和一些业余的事务。很难说特里劳尼大夫是自己精神世界的清醒者还是与自我对话的愚笨大夫。
还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以伽拉特奥为代表的隔离而陌生的麻风病人群,被视为异群的他们是被人唾弃的角色,他们在布拉托丰阁热烈地庆祝患者的到来,欢闹自娱。他们生活得自由放荡,毫无约束。这又和胡格诺派教形成一种对立,他们整日整夜地辛勤劳作,遵守着宗教无形的道德约束,并坚信这样的生活是正规的,安分的。在一定层面上,可以说他们活的都是完整有体系的,也是独立存在,自我规划的群体。但同时他们都是有自我残缺的个体,受着自身的压抑而竭力活得完整和独立。麻风病人一种病态的展现和胡格诺派遗失了教规却又“自我遵循”且没有特别仪式动作的祷告。其实真正藏于内心的自我,并不如真实所见。或许他们并没有权利评价好,坏子爵的可恶或可怜。因为他们完整的自身并不如一半的子爵所见的真实。
对好人做好事无动于衷的奶妈塞巴斯蒂亚娜心中只有另一半把她赶到麻风病人群干坏事的子爵。也始终是独立人格的存在。两个半个子爵都喜欢上的少女帕梅拉在不完整之间做着选择以及她两个各有选择的可笑父母致使最后两个不完整人格间的仍然属于自我的斗争。所有这些人物都有着似重要又无意义的作用,但又有着各自独立完整的形象。
《分成两半的子爵》书名显而易见是完整子爵的分离,两种完全对立性格和代表的设置使好坏,善良和邪恶的概念分明。就像卡尔维诺在后记中写到的那样:“在我心中根本不存在,我没有想过善与恶,一分钟也没有。正如一位画家可以使用色彩的鲜明对比来突出我所感兴趣的那个东西,这就是分裂。”他将分裂成半个的两个子爵进行了自己分裂对立的设定。即简单没有赋予任何特殊含义代表的概念。这种方法却使却使两个角色更具人性和真实性。
作者口中痛斥的“愚蠢的完整”恐怕就是赋予分裂新的期望。邪恶的子爵自始至终都是令人厌恶的,肆意妄为的,因为自身的不完整所以所见的一切都要被他残忍地分成一半,甚至在邪恶的另一面也有那么些因为不完整而被给予的同情。善良的子爵热衷于做任何好事,甚至有时过度善良的迂腐招致他人的不满,打破了正常人观念所划定的标准。若是将这一好一坏结合起来,可能就是个正常理性的子爵了吧,大家都这么想。
邪恶的子爵曾说:“如果能够将一切东西都一劈为二的话,那么人人都可以摆脱他那愚蠢的完整概念的束缚了……”善良的子爵也曾对帕梅拉说过:“帕梅拉,这就是做半个人的好处;理解世界上每个人由于自我不完整而感到的痛苦,理解每一事物由于自身不完整而形成的缺陷……”很幸运的是两位子爵都喜欢这样半身人的快乐多于完整所带来愚蠢。文末两位子爵的斗争场面写的比完整的一个子爵在战场上被炮击受伤分成两半的场面更加令人惊心动魄且残忍不堪。“剑头似乎直插对方飘动的斗篷,大家都以为刺中了,实际上剑却从一无所有的那半边,也就是应该是出击者自己的那半边抽了回来。”他们很难互相刺中只有一半且原来是同一个整体的另一半自己,这样的斗争从开始到最后从来都不是以合成整体为目的,因为他们都享受半身人的独立完整。更讽刺的是(尽管作者说他不想进行道德和政治讽喻,但可能只是不属于任何针对性的讽喻)“他们各刺一剑,把全部血管再次切断,从两面再次打开从前将他们分开的伤口”最后原本是一体的鲜血复归了。“舅舅梅达尔多就这样复归为一个完整的人。”除了特里劳尼大夫,帕梅拉以及所有的子民们欣喜于终于回归“正常”的子爵,生活回归于宁静。但就像一场闹剧,完整的子爵不再分裂,独立完整的子爵在这场闹剧里模糊地被整合。你说现在的子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善良的还是邪恶的,还是好坏参半的正常人?恐怕没人知道。
“‘我’置身于这种完整一致的热情之中,却越来越觉得少了什么。”可能正如“我”所认为,缺少的正是分裂却清晰完整的自我。读到“有时一个人自认为不完整,只是他还年轻。”时,我还未能明白,现在可能略微懂得,也许要在时间里摸索对自我的设定且坚持不懈才会自然地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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