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时,太阳已经沉下去了。
院子门口,母亲弯着身子在浓重的暮色里张望。
母亲说:你们都去哪里了啊?家里没有人,院子里也没有人。我找过来找过去,一个人都没有,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都不见了……我一个人也找不到,只好先烧火做饭了……
母亲的叨叨一遍又一遍,真是吓死我了啊,吓死我了,怎么半天一个人也找不到啊……
其实,我和哥哥只不过去了两百米远的地里。在母亲的脑海里,两百米的距离有多远?曾经伶牙俐齿的母亲,二百米的距离是不是已经变成遥远的二百个光年?
母亲的叨叨里透着不安透着惶恐,甚至有些委屈。在这不安与惶恐中,母亲烧好火做好饭,然后站在夜色里期待着。母亲确切地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吗?
曾经的母亲,坐在村口的石凳上,期待着赶集归来的爷爷捎来几块甜甜的糖果。那甜甜的糖果的味道,是不是穿越了半个多世纪,依旧残存在母亲的味觉里?
曾经的母亲,独自一个人,站在公路边上,看班车一辆又一辆地驶过。从阳光灿烂直到夜色深重,只是为了等待她的女儿回家。后来母亲一直说,你那天不是说好要回家吗?可是我没有等到你……
曾经的母亲懂得她的期待就像我的期待,明确而又清晰。
年幼的我,独自一个人,站在瑟瑟的秋风里,看秋风卷起满地的落叶,从院子这边翻滚到院子那边。暮色已经四合,母亲还没有回来。我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出一点,萧瑟的风声里会不会有什么鬼怪出没?我点亮油灯,等母亲回家。因为,我确信,母亲一定会回家。
工作后的我,常为了工作和感情的事而焦头烂额。每一次回家,母亲总说,钱不是事儿,事也不是事儿,人这一辈子,不知道几个浪头才能过到底呢!只要人好好的就行。我确信着母亲的确信,无论如何,人好好的,一切皆可。
然而,母亲的确信什么时候变成了不确信?我的确信什么时候也会变成不确信?母亲不知道,我亦不知道。
我应着母亲的叨叨,进门,顺手摸摸锅灶,温热温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所谓的家,是这样的感觉?
每一个人的期待,应该,都是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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