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公孙丑上》06:只有第一人称的“大同世界”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
“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大学》中,讲了一整套的修身功夫,由正心、诚意始而格物、致知,然后修身、齐家,直至治国平天下。表面上看像是一套升级打怪战力递进图谱,实际上,从正心到平天下,完全就是同一回事儿。这一连串的词汇,没有一个是指向于“我”之外的第二、第三人称的。
说到底,从正心、诚意到治国、平天下,更像是一组俄罗斯套娃,反反复复将“自我修炼”这件事,用不同的大小做一遍。无论怎样做,怎样修炼,都与“我”之外的人无关。
到了孟子,为了实现“我”自己的一天下而结束天下变乱的梦想,便不得不借助那些诸侯王的力量。即便如此,诸侯王之于孟子,也不是自己与他人的关系,而是“我王”。我们看孟子指点诸侯王的心态,绝对是第一人称的,完全不是“耘苗者”的角色,更不会做揠苗助长的事情。他总是试图将自己的见解变成王者自己的内在精进,然后把自己和王者捆绑在一起变成俄罗斯套娃中更大的那个“我”。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便理解了《大学》只讲“格物”不讲“格人”的缘由。一旦开始“格人”,第一人称便分化出第二人称的“你”和第三人称的“他”来,如此一来,便失去了儒家思想注重内在在我修养,以内在自我修养的内圣来王天下的基本特征。
孟子讲“仁、义、礼、智”,完全没有区别心,仁所体现出的恻隐之心,义所体现出的羞恶之心,礼所体现出的辞让之心,智所体现出的是非之心,是人人皆有的。用孟子的话讲: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换句话说,在孟子看来仁义礼智之心人人皆有,没有的话,就算不上是个人。非但贩夫走卒有之,那些诸侯王也有之。
孟子还做了个精当的比喻,“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就像人都有四肢一样,每个人天生都有仁义礼智之心。所不同的是,有的人不断地使用和练习四肢,有的人不怎么勤于使用而已。孟子把有心不行者称作“贼”,自己有心不行叫“自贼”。如此一来,人人皆有的仁义礼智,因为有的人扩而充之而能扩而充之用以保四海——内圣外王。同样的,又因为有的人四体不勤,最后变得“不足以事父母”——无以保本——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
孟子之所以讲这些,当然不纯粹是为了显摆个人的修身策略。说到底还是在为那些诸侯王赋能。“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老实按照这套逻辑治理天下便像在手掌心把玩小物件一般简单。
当整个世界都一统成一个“我”时,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恩怨情仇、颐气使指。在这一思想背景下,所有的问题不过是“我”的问题,说到底不过是“仁、义、礼、智”修养、扩充的程度问题。“我”的问题,当然要靠“我”来解决,解决“我”的问题无非“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