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们都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人,探索是人类本能的欲望,有所不同的是,有人对未知充满好奇,有人却对熟悉情有独钟。
对未知充满好奇的人,喜欢在一无所有的年纪过上“浮萍式”的生活——漂泊无依,放浪形骸,美其名曰——自由。跌跌撞撞,兜兜转转,哪里都好美好,却哪里都是伤痕。
似乎很少有人理解,是怎样的人会对熟悉有着莫名其妙的神秘感,于熟悉而言,人似乎不会产生好奇心,在熟悉里制造好奇似乎矛盾。然而我却有不同的看法。
在自然领域的探索里,对未知充满好奇固然是可取的,然而在人文领域,往往看似熟悉的人或物里面会随着时间的变化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变数。
祖母和外祖母,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很少有人去观察,去琢磨,看似一样的人有着怎样的不一样。
因为婚姻选择,我要娶一个不如她们意的女人。祖母是气势如虹,外祖母是默然不语。据说祖母还去到别人家里住了三天三夜,极尽刻薄之能事。这也许是一种“爱”,但这更像是一场成全自己关爱后人的“表演”,这是中国无数老年人在自己的小家庭里最擅长的一种表演方式。表演的最高境界是自己都觉得是真的。在我奋斗最黑暗最艰难的一段时间,祖母温顺的像一只年迈的老山羊,丝毫没有后来干涉我生活的那种“下山虎”的姿态,昏花的双眼瞧不见我的困难。而外祖母一开始也并不看好,但是她历来的心态就是“你好我就好”,瞬间做出转变,爱屋及乌,再无丝毫怨怼,出钱出力,掏心掏肺,从不表功,默默无闻……听说她喜欢李子,愣是顶着三九烈日摘了一下午两大包的李子!
祖母和外祖母,本质上讲,她们都是苦出生的农民阶级,但是她们身上所呈现出的截然不同,我认为究其根本是因为祖母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农村,离开了土地。一个农民离开土地往往致使一个结果——潜移默化沾染城市小资产阶级的自矜自傲自私的习气,这并非我对祖母的批评,更并非是她一人的缺点,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社会现实。
而外祖母一直靠着土地产生着她的价值,在沉默中耕耘,在风雨里滋养,她信奉过程成就最后的结果,她执着的坚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所以她也相信我在我的孩子身上的付出,犹如白纸作画,“美”与“丑”在我而不在“纸”。
我深爱着祖母和外祖母,但我与传统的“孝顺”有着不可调和的分歧,“顺”永远不会流淌在我的血液中,“顺”谬误,“顺”狭隘,“顺”矫揉造作,犹如生我毁其目,养我断其臂,教我斩其慧,育我蒙其心……固大丈夫至诚之孝谓之曰“纯”,当晓明辨是非,明理识谊,眷老虽亲,然行事言语有误,不可不予以指正,引以为戒。
外婆居住的小院,曾有一户三口之家,儿子唤做“三石”。三石长我十岁左右,常在院落玩耍。
初中时,三石因为与学校老师发生肢体冲突,被迫辍学,开始与一些社会人士交往密从,没过多久便因为打架斗殴进了看守所。再后来,不仅没有收敛心性,还在那样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扎根起来,最后因为贩毒被抓进监狱,不过因为量小和表现良好,依稀记得一两年的时间便出来了。
农村最是是非之地,一传十十传百,三石几乎没办法在老家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是我母亲用人大胆,别具一格,将他带在身边,做起了生意。
三石的江湖气很重,犹记得当年母亲在江苏梅村开的那个店生意并不好,附近又有人紧贴着开起了相同的餐饮店,三石一本正经的对着初中生放暑假的我说:“你信不信,你妈现在让我去把新开那家店砸了我都一定会去……”
在三石眼里,母亲是她的“恩人”。
三石后来全家人都去了母亲那里,母亲梅村那个店当时成了整个江苏做我们那行的翘楚,生意火爆得不得了。三石渐渐也自立门户,父亲为他跑前跑后,出钱出力,两家的关系也日益密切。
说到三石,他虽年长于我,但是他比我矮一个辈分,若要论起他要称我“叔叔”。但是我们一直以兄弟相称,少了许多繁文缛节,他对我十分大方,一来他秉性豪迈,二则他感恩我的父母,给了他“浴火重生之路”。
时光荏苒,世事多变,三石仍然习惯曾经的圈子,喜欢灯红酒绿,喜欢声色享受,喜欢挣快钱。
他带着父母回到重庆,就在南开中学对面天梯二楼的店铺开了一家面馆,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去做过一次客,对方也是极其热情的招待了我,还给我开了宾馆居住休息,那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后来我竟然就在他开面馆的对面工作扎根了。
就这样,渐渐我也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圈子,联系也渐渐少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个微信打破了沉寂,他找我借几百块钱。我惊讶于他借钱的同时,更惊讶于他借“几百”。因为当时我大学都还没有毕业,纯粹一个消费者,其次他做起生意怎么会需要借几百块钱度日……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我仍然借了出去,具体几百我忘了,但是他的确按时还了。没过多久,三石又找我开口,第二次我便没有回他信息了,甚至把他删掉了。
本来我已经遗忘此事,但是就在去年我无意之间听闻三石因为再次走私毒品,剂量巨大,被警方逮捕,幸而从犯,未是主谋,免于死刑,但仍然被判无期。
他的父亲早年本就中风偏瘫,身体萎靡,三石被捕入狱的消息传入他父亲的耳朵,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三石的母亲至今还没有告诉他……
我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即使午夜梦回我多次朦朦胧胧觑见三石的父亲摇摇摆摆朝我走来,面带恳求,拽住我的手臂祈怜道:“兄弟,我儿如果有朝一日能够逃出生天,给他一口饭吃,下半辈子让他好好做人……”我知他已身死,却也丝毫不惧,我不信鬼更不怕鬼,但我从这一刻开始相信人是有魂的,一个老父至死也忘不了尚在人间受苦历劫的儿……鸡鸣晨日,魂消魄散,两行清泪顺着我的脸颊簌簌滚落,湿了枕头。我慌忙找寻三石的微信,三石的联系方式,手机里面却空空如也,再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一种因为自身冷漠而产生的愧疚之感陡然而生,想当年他待我极好极好的一个人,如今落魄了,犯了错,众叛亲离,树倒猢狲散,怎么我也成了这群“猢狲”中的一员了么?
我想,要是他的微信还在该多好啊,我隔三差五发一条信息,某一年、某一天、某一分,某一秒……他还活着,并成功走出监狱大门,看到微信里还有一位曾经的小兄弟没有忘记他,给他讲讲他爸爸再三“托梦”的祈愿——好好做人。那么他即使已经年过半百,又或花甲,他也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呢?
那天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说了许多许多,我们爷俩儿在唏嘘之中又是感慨,爸爸安慰我不必过于自责愧疚,但我终究没有把梦境告诉他,也没有讲想有机会和三石的母亲去探望他一番,让他洗心革面,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获新生,他的母亲我会关注和帮助的。
想到这里,我又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人这一辈子要得大欢喜、大自在、大解脱……一定要问心无愧,要竭尽所能行好事,积阴德,头脑清醒,扪心自问……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秋风;
应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伴月;
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
愿社会多给改过自新者一个机会,活着,不容易!
人生大自在,恰恰修行中。
前尘亦如梦,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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