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坐在舅舅家窗台上就能看见南来北往的火车,远远望去,火车就像长长的虫子,慢慢爬过。到了夜晚,开过来的客车车厢亮着灯光,一节连着一节,亮晶晶地透明。
尽管有过第一次乘坐飞机的紧张、兴奋,有过乘坐海轮的舒适、得意,也有过对磁悬浮列车的好奇和向往,可我还是对火车有一种偏爱。说心里话,我喜欢火车。
我小的时候,随母亲住在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最大的特点是交通方便,守着一条贯穿南北的火车干线。我的父亲在省城工作,回家时,就坐火车,我常拉着母亲的手,到这个小镇的火车站接我的父亲。
他站在火车站的栅栏外边,向里面望去,就盼着来火车,轰隆隆……轰隆隆,巨大的车头喷着浓烟,鸣叫着,从远处开来,我会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颤抖,浑身都在震动。
那时的火车车次少,我总感觉好长时间也不开过来一趟火车。接父亲,看火车,总是在一种期待中。
我时常随父亲或母亲往返于小镇和省城之间。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坐火车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馨。坐在火车上,窗外的世界是流动的风景画。近处的电线杆一闪而过,远处的树、村庄,远处的山,慢慢向后移去。如果眼睛盯住电线,随着火车飞速向前,电线会上下移动。
坐火车时,我总是希望能有靠窗的座位,可不一定每次都如愿。那时候,火车的座位全是木质的。靠窗的茶几上通常放着一个或两个公用的茶杯——厚厚的白瓷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蓝色的火车头样子的铁路徽。火车上卖的水果,通常是用纸绳编成的网兜里装着几个不大的苹果或梨。火车上卖的面包是方形的,包面包的纸总是油乎乎的,老远就能闻到面包的奶油香味儿。
稍稍大了一点,有了弟弟。我最冒险的事,就是带着弟弟到小镇的火车站去看火车。跨铁路的天桥是用厚木板铺成的,从木板的缝隙向下看,可以看见铁轨、枕木。火车呼啸而过,喷出的浓浓烟雾会把整个天桥吞没。我带着弟弟走在上面,既害怕,又新奇,看着火车过去一列又一列,总觉得看不够。
在上小学之前,我随爷爷、老叔去过河北昌黎,那是我爷爷的祖居地。坐火车坐了好长时间。记得车上的人特别多,连座位也没有。晚上,老叔把我抱上了行李架,把我爷爷的皮大衣铺好,我睡在上面,那种睡觉的感觉真好。这是我最早的乘坐“卧铺”。
我儿时的一个小伙伴,他的姥姥住在距离我们小镇的下一个火车站,他约我们几个好哥儿们,乘火车去。买车票没有钱,只能逃票。我们几个站在火车站的栅栏外,等到上车的乘客检票后,车进站了,上下的人比较多,我们就跳过车站的栅栏,分头奔向不同的车门,挤上车,在车上聚齐。这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这简直就是“英雄壮举”。逃票坐火车使我感到十分紧张、十分害怕,以至于回来时,我说什么也不再逃票坐车了。无奈,是伙伴用自行车把我驮回来的。
那个年代,煤炭供应很紧张,按每户人口的多少供应,做饭、取暖都得用煤,一般的家庭都缺煤,与小伙伴去捡煤渣是常有的事。那是一天的下午,我们几个小伙伴带上小面袋,来到火车站卸煤的地方。捡煤渣的人太多了,看护煤场的人很凶,把捡煤渣的人赶得老远。过去了老半天,一点煤渣也没捡到。小伙伴出个主意:沿着铁道向车站方向走,有卸了煤的货车停在那里,我们可以捡到煤。于是,我们几个走进了火车站的站台,爬进了卸完煤的货车车厢。嘿!卸剩下的煤还真不少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赶紧用手往小面袋里装。正装得起劲,只听“咣当”一声,货车的车厢互相碰撞了一下。这时候,还听见小伙伴在站台高喊:“要开车了,快下车呀!”我先把小面袋扔出去,然后往下爬。进来的时候没注意,想出去的时候才觉得车厢板太高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出来。跳下车厢之后,火车仍旧没有动,原来是一场虚惊。心里想,如果火车真的开走了,就说不定把我们几个拉到哪儿去了。对童年的我来说,这算得上最惊心动魄的经历了。
我的舅舅住在距离这个小镇十几里远的农村,正好是两个火车站之间,去舅舅家最好走的路,就是火车路基旁的小路。走着走着,远处就有火车开来。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喷吐着浓烟,卷起沙土,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这时,走在路基旁的小路上,不得不停下来,免得被气浪冲倒。
夏天,坐在舅舅家窗台上就能看见南来北往的火车,远远望去,火车就像长长的虫子,慢慢爬过。到了夜晚,开过来的客车车厢亮着灯光,一节连着一节,亮晶晶地透明。不知怎的,看见夜晚的火车,便勾起我想家的念头……
火车,伴随着我童年的记忆;火车,凝聚着我太多太多的情感。
他在现代生活快速和时尚背景的映衬下,像火车这样的交通工具显得再普通不过了。传统的蒸汽机车都已经退役,个别幸运的还进了博物馆。如今,看火车,听到火车的鸣叫声,都使我心动,唤起我童年刻下的有关火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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