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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故事

小村故事

作者: 憨相 | 来源:发表于2016-07-16 22:26 被阅读0次

    进村

    在群山之间,山路蜿蜒,班车如蛇行游走,不疾不徐。时而坑洼,时而拐弯,摇摆的车身,铿锵作响,让人感到急速,这是真实的过山车。这种转山的感觉,带有某种熟悉的光影,仿佛曾在湘西的日子。窗外一样的松影晃动,不一样的是,这里多了一些竹子,那边多了一点海拔,这里是我的眼前,那边是身后的一片云。

    我看着窗外发呆,很喜欢一眼望过去的绿,让人放松。一只飞鸟掠过,打破眼前静绿的图景,尔后停落枝头,除双翅为褐,其余皆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鸟——后来我无意中翻书,得知名为“褐翅鸦鹃”。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转了一个钟头了。我没想到村子藏得如此之深,只有这山路与班车,道出了“深山藏古寺”的旨趣。

    现在是我的职业空档期。工作数年,徒增岁月,有一种倦怠感无处消解。世间事纷纷扰扰,开始可以当故事看,看得多心中明了,便觉得无聊透顶。自己的岁数还算年轻,可心态又感迟暮。心头仍有困惑,人活一世,总有俗事缠身,有真正的超脱或顿悟吗?还是呵呵?

    为了寻得片刻宁静,说是逃避也不过分,我跑到这山旮旯,准备给一个农户当义工。可是她有事接待不了,于是我被转手给了绿芽基金会。他们在村中有一个项目点,把一间废弃的学校改造成民宿,同时在当地推广生态种植和自然保育。这种阴差阳错也是一种机缘巧合,之前有个朋友来过这儿,向我推荐了他家的洗手间,说可以一看。我便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我在村委会门口下车,此处正好可以眺望大半个村庄。村舍错落,村道曲折,传统的土房子已不多见,大部分都盖起了小楼房。农村盖楼的风气,也是实在得很,许多楼房的外墙裸露着红砖,而屋里则装修得适宜居住。离土地越近,也会越接近无华吧!放眼望去,视线穿过层叠的房屋,有一块涂了彩色卡通画的屋角,想必那便是绿芽的基地,比路边的标识牌醒目多了。

    这个村子看起来并不大,也没见到几个人。这里应该称不上是古村落,因为很多都翻新盖了楼房。我当然会感慨传统民居的消逝,但也不觉得村民盖楼有何不好。老百姓追求实用,多过追求审美,传统民居那种与环境的和谐,大多是源于就地取材的便利,比如同为藏区民居,香格里拉多用土木,而稻城则多用石头。楼房比土房子舒适,又没有设计师为其服务,如果感怀多于对村民意愿的尊重,那就太过矫情了。

    追花的男人

    M君是绿芽的实习生,他把我安顿好之后,便带我去逛村子。民宿下方是一条小溪,高低曲折,流水潺潺。他说他们曾在这里打水仗,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在这里能放开手脚吗?我们经过一块设有健身器材的小空地,经过我原本要为其服务的农户家,来到了车路上。一路似乎他介绍了很多,但我只记得村里有三间超市,哦不,是三间小卖部。我经常会说成超市,他每次都要指正我,是小卖部。

    他说要带我去见C哥,一个养蜂人。

    我们沿着车路,走上一个小斜坡,进了一个小院,因为院里正在盖新房,显得有点建筑工地的杂乱。屋里也不像一个家庭居住的地方,更像一个临时住处。客厅里摆放了很多密封的塑料桶,里面应该是装了蜂蜜。我坐到茶几旁边的木凳子上,斜对面坐着一位圆脸光头的中年男人,笑起来带有一种成熟的亲和感,他就是我们的拜访对象。我对面坐着另一个绿芽的实习生,正在采访他,准备收集素材写文章。他们用粤语交谈,我不会说,但能听懂,可是夹带上当地的口音,这个听懂就只剩下一些了。

    C哥洗了两个茶杯,给我们两个后来的人。得知我是新来的义工,便要拿蜂蜜给我们尝尝。他掀开其中一个塑料桶的盖子,舀了一杯,说等茶凉了,倒一点到茶里,热茶会破坏蜂蜜的味道。市面上有蜜茶饮料,但我从来没试过这种喝法,现在有一杯茶、一杯蜜摆在我面前,我还能等茶凉了吗?反正我是迫不及待想品尝一把“冬酿压琼浆”。我倒了一点蜂蜜进茶里,可以看到浓稠的蜜在茶里流动。我呷了一口,苦味变淡,茶的甘和蜜的甜相得益彰,如果是凉的话,喝起来会更舒服。

    从言谈中得知,他养了七八百箱中华蜜蜂,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孩子也读上一所不错的学校。有一个好生活是他应得的,因为养蜂确实很幸苦,也有季节性。他现在把蜂箱安在这里,等这边的蜜源采尽后,这个月底他要把蜜蜂全搬去英德。因为说的是粤语,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附近的村子,再三确定,原来真是隔壁市的英德。也就是说,月底他就要把蜜蜂和家当装车运到那边,车就在院子外面,总共要运四趟,一趟运家当,三趟运蜜蜂。去到那边,要等蜂箱安在合适的地方,才能把蜜蜂放出来,要不然蜜蜂只认原路,飞不回蜂箱。他还会带上三只大黄狗,看护蜂箱。去完英德,他又要搬回这边,最远还会去到汕尾。哪里花开,他就到哪,带着他的蜜蜂。

    走出院子,我特别留意了下门口的货车,想象着它载着蜂箱的忙碌。一个人,三只狗,和成千上万的蜜蜂,度过无数个静谧的夜,而梦会来拜访。

    与草相伴

    接下来的几天,我还是去原本计划好的农户家帮忙。女主人叫Y姐,她丈夫外出培训,过几天才回来,他回来的翌日,她也要去山西考察学习。小两口这段时间是聚少离多啊!

    Y姐跟我以前见过的农民不太一样,不在于她的健谈,而在于她谈话的内容,至少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听一个农民讲环保和公益。我很好奇这些都是谁教她的。谈话中我逐渐知道,她是绿耕组织的一个合作社的组长,而绿耕是一家促进城乡互助的机构,在村里建有一个妇女之家,也在推广生态种植。过几天去山西,也是绿耕组织的一次活动。我见过很多做生态农业的人,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谈不上真正的农民,而在地里干活的农民无非是雇农,他们不具备生态或环保的理念。而她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同时很坚持生态种植的方法。

    她不靠生态种植谋生,种的作物主要是自己吃,一种自给自足式的生态农业。她主要和合作社一起做青梅加工,如青梅精、青梅酒等等。青梅精是将青梅用小火不断慢熬,三四天后提炼出一种膏状的食物。听说是香港的一位老师过来传授的技艺,不过其中有些方法不太符合当地实情,所以在实践中,她结合实操中的可行性,做了一些小创新。那些东西我听不懂。我默默地用牙签挑起一小团青梅精,含到嘴里,酸得我睁不开眼。

    我现在的农活很简单,就是跟Y姐去地里割番薯藤,然后再种到另一块地里育苗,在这个过程中要把草拔了。由于是丘陵地带,田地都被分成东一块西一块,未能成片。她有好几块地,都分散开来,割番薯藤的地就离育苗的地好几百米。我们每次到地里,她都略带自嘲而又满意地感慨,自己的地里长了太多草。她种的作物非常丰富,河边的一小块地种有玉米、姜、凉粉草、番薯、油麦……种洛神花那块地有木薯、草莓、甜笋、百香果……有点朴门永续农业的雏形。

    这几天我跟着她下地拔草,每次都会遇上雷阵雨。看着草“长势喜人”,这是选择生态种植必须面对的。为什么杂草长得比作物快啊?这拔草的工作,就像西西弗斯,把石头推向山顶,石头又会滚下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然的把戏就是神的把戏。

    后记

    一路坐车进来,可以看到周围的山坡上栽的沙糖桔树,当地很多村民都以沙糖桔作为收入来源。可是最近黄龙病爆发,这是一种针对柑橘的病毒,类似人类的癌症。也不知道这沙糖桔还能种多久,有些村民希望能有一条出路。Y姐开始尝试种植一种叫黑老虎的作物,J叔在绿芽的协助下开始养殖小龙虾。

    我想起那天J叔带我去镇上修割草机,修理店老板一步步排查问题,先解决了发条的问题,又遇到过油器泄露。我就蹲在旁边,一直看他怎么维修。老板很好奇,说大学生也对这感兴趣啊!当时我心里想到《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和《摩托车修理店的未来工作哲学》这两个书名,但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发现学问和运用不仅仅存在一个转化的情况,很可能也会有脱离的情况。那次C哥说到,有批做自然教育的人过来教大家,什么样的基因诞生蜂王,什么样的基因诞生工蜂,可是他不知道这些理论,他只知道怎么培养出一只蜂王。Y姐改造青梅精的制作工艺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所以当我面对这些村民,我是无力的。言传为什么后面还要跟个身教呢?

    回过头来看修割草机,其实我们很难一开始就发现所有的问题,甚至有些问题是在解决了一个之后,才冒出来的。不得不承认人类思维上存在的缺陷,而我们遇到的很多麻烦,只是在碰到真正问题之前所产生的分歧,一种还没有把事做成,还没遇到真正的困难,就在某些方面心生芥蒂。有时我会想,真有那么多理念上的差异吗?会不会只是认知层面上的差异?

    还好这里没有那么落后,有些村民逐渐转到城里生活。Y姐到过四川的山区,去了才知道,原来有那么穷的地方啊!这里作为珠江的一处水源地,环境的质量会对下游形成长远的影响,随着绿芽、绿耕和当地村民的共同努力,相信这里的生态能维持平衡,村民的生活能得到改善。

    短短不到十天时间,非常感谢绿芽小伙伴的照顾,和接待过我、招待过我的乡亲们。民宿的洗手间我也看了,正如我那朋友所言,干净,简洁。我作为一个过客,留不下什么,也正因为这种留不下,我尽力做好稍纵即逝的事,比如拔草、修篱、洗床单。那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和这个村庄的命运,会有共同的牵绊,又会有各自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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