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母亲的肩背上

小村故事多，充满悲与喜，若是你到小村来，感慨特别多。

那个男孩拄着双拐从人们眼前走过时，总有一些不屑的眼神飘去，他似乎毫不在意，旁若无人般，抑或是习以为常了，从不在人群中逗留，更不言片语，只是微笑着仰着头拄着拐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在常人的眼里，那拄着拐发出的“咯，咯……”声，听着异常的刺耳，异常的累。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早晨上学时，经常碰到一瘦高个子女人，肩背上驮着一小男孩，去村东的小学读书。

男孩与我同班，他母亲每天把他送到学校后回去，中午同学们都回家吃饭了，独他，留在教室里，等着妈妈按时把饭菜送来，放学后，赶来把他扛在肩背上驮回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小学毕业，从没拉下过一次。

男孩虽学习成绩平平，但好胜，喜与人争，且从不落下风。

他与人争吵丝毫不怯场，直把人怂的哑口无语。

刚开始，有的男生仗着自己身健，运动自如，通常会耍点小动作，而招惹于他，有时把他给惹毛了，他一手撑着一根拐，一蹦一跳，一手举着另外一根拐气势汹汹追杀来，拿拐拼命敲打人家，怒睁着双眼，口里念念有词，把人家爹娘祖宗八代骂个遍。

不仅仅于此，此事最终会惊动他的母亲。他母亲每每找老师申诉，找同学的家长控诉，声泪俱下。

课后，他母亲阴沉着脸，靠在儿子身旁，用手指着我们，声色俱厉：“你们谁要是再敢欺负我儿子，小心我一个个打断你们的腿！……”她脸上原本精瘦无肉，由生气致面目狰狞，同学们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老师陪着笑出来打圆场，给我们讲了一大堆大道理，教室里依旧是沉默，他母亲骂累了，老师也许下承诺了，才忿忿不平离去。

如此几天。

直到爱捣蛋的孩子受到惩罚以后，后来再也没有同学敢挑衅他了。

男孩有个小二岁的弟弟，健康聪明。在学校里，也调皮，爱惹事，与同学争执后，家长上门来说理，他母亲给人家赔礼道歉后，小儿子免不了一阵狂风暴雨的训斥。

见此，家长们也心满意足，无话可讲了。

每天放学前，他母亲总是提前赶来，站在窗外左顾右盼等着。放学的号角吹响后，同学们如脱缰的野马，一溜烟地跑远了。男孩坐在教室里，不急不躁，母亲到后，缓缓俯下身子，尽量靠近儿子，低下头，眼向后瞅着身边的儿子，忘不了叮嘱几句，男孩很熟练地趴在母亲肩背上，双手环绕着母亲的颈，母亲双手则紧紧抓着儿子的双腿，小心翼翼，正了正身子，这才起步。

虽说在村上，从学校到家少说也有二里多路，风里来，雨里去，他母亲便如此风雨无阻背上儿子整整六年。

读初中需去十里之外的镇上，男孩只读了半年，是死活也不肯去了，母亲无奈，只得作罢。

男孩辍学在家，母亲思量着给他学门手艺，腿疾不便，别的也学不了，邻村亲戚会修家用电器，先暂且学着吧，孩子小，以免闲着生事。

学了一年多，男孩渐渐大了，身体越来越壮，母亲也驼背了。

男孩聪明，在自家门口摆了个修理店，后来又无师自通地给人修车，几年后，买了辆摩托三轮车，载着母亲去城里开店。

儿子在哪里，母亲就在哪里。

未过几年，儿子大了，该讨老婆了。在这阳盛阴衰的时代，按说一个正常男孩娶媳妇都难，他这双腿患疾的能行么？

不管您信不信，单身男人们馋不馋，男孩硬是不声不响把老婆娶回家了。

媳妇是外地人，令常人不解的是，身健无恙不说，还挺漂亮。

婚礼那天，鞭炮声声中，道两旁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充斥着笑话声。

“你看他那熊样，能睡吗？！（此处省略三十八字）嘿嘿……”说这些话的都是男人。

“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哦，依我说呀，大家快看好了，不出半年没准跟人跑了，这钱哦，又打水漂了。”女人们捂着嘴窃笑着，纷纷你一言我一语。

小村的外地媳妇还挺多，云贵川为主。过上那么三年五载跑了的也不少，能留下的不多。

刘家老二，人倒是长的帅，只是家底薄，几番相亲，均无果，无奈娶了个贵州媳妇，全家人像供菩萨一样，哄着她。一年还是跑了三次，但都被追了回来。如此反复几年下来，直到儿女大了，女人心也定了。

这样的事小村屡见不鲜。

双腿残疾的男孩娶了个如此健康漂亮的老婆，在人们的眼里，显然不合常理，大家不急，觉得剧情早已安排好了。

一年后，男孩升职为父。

他母亲由此更忙了，每天的工作，围着儿子，孙子，儿媳妇转，腰背渐弯，更驼了。而他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一年难得回家几次。

一年，二年，三年……

多少年过去了，漂亮老婆居然没跑过一次！

这使得大龄剩男们羡慕不已，唉！咱好手好脚的不如一残腿的。

女人们也觉乏味，不再关注男孩的故事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母亲已年近古稀，伛偻着身子，年轻时原本瘦高的体形，到如今貌似缩了一圈，站着时，俩手快垂到地上了，依然紧跟在儿子儿媳身旁，他父亲业早已退休，却还在外奔波。

母亲的心，一生操劳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