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

夜晚，乔伊斯独自走在落雪的街道。

马丁靴踩在雪融化后青石路，感觉随时都会滑倒。

她无奈扶着一旁的石壁，小心翼翼往前走。笼罩在心间青灰色云翳上又覆盖了一层轻薄的雪。

寒风拥有穿透生命厚度的力量，从周遭涌来，冷空气紧贴皮肤的每一寸空隙，一切都防不胜防。

她脑子里快速回忆着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笔下的大西洋是凛冽刺骨的灰色，用力拍打着海岸。死亡的丧钟与分离从遥远冰凉海水传来，抵达人类的灵魂，做出宿命的抉择。人们被大海哺育，又随时因逐流而暗礁误伤。他的孤独是含蓄而高尚的，节而冰凉的，推开冬天的窗户，海浪翻滚，滔滔不绝。人活着，有时候更像一场博弈，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输，什么时候走到尽头。极致的寂静清冷挨触发了深埋的感情。那些深埋到连眼泪都融发不了的情感，并不是只有能说会道的人才有。

突然身子失去重心，思维如同戛然而止的音符。乔伊斯感觉自己很快就会跌倒，白色的大衣会沾满泥土与雪水，手掌或许会被地上的碎石划伤。她抱怨上天的审判仿佛从未仁慈。，因为自己并不擅长应付狼狈不堪的时刻。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拽住她的围巾，脖子被紧紧勒住。站稳后，她看见一个带着白色口罩的男子，飘落在头顶的雪花还未融化。

一双黑色的眼睛没有太多强烈的情绪波动，他直接跳过繁琐的客套，嘱咐她小心，接着转身离开。

乔伊斯犹豫了片刻，还是快速跟上去，她走到男子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的话语简洁。

“你可以再说几句话吗？”

男子眉间一皱，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无礼的举动。可他还是认真回答了她。

“我应该说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

男子看她没有任何的反映，如同风雪中被冻住的一樽雕塑。他缓缓扯下自己的口罩，想让她看清楚。昏黄灯光下的面庞，她从未见过。乔伊斯退到一旁的阴影处。男子没有逗留，很快消失在了人群。

刚才像是转瞬即逝的魔法，回到家的乔伊斯才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失礼。她躺在床上，冰凉的手覆盖在额头。

她以为她会一直记得他的声音和样貌，不幸的是，时间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包括人的记忆。

她起身走到书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那是当年没有寄出去的表白信，纸页已经有点微微发黄，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玫瑰的刺轻轻扎了一下，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看着上面褪色的字迹，思绪逐渐变得旷远起来，她喃喃自语，内心旷远的记忆逐渐出现雏形，她的指尖开始发烫，脸颊也开始红润，憔悴失落的目光幽幽浮动着明光，眼泪夺眶而出，信纸上的文字变化成微微浮动的海洋。

她打开桌上的音响，轻柔流动的音符从钢琴键中流淌出来，像是春日缓慢而深情的眷恋，流经她的心。

原来真的有人不一样。她脑海里浮现出那熟悉的声音，拽着她往梦境的深处走去。

她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茫茫的雪原，风雪掩盖了一切生命的气息。乔伊斯近乎绝望向前艰难行驶，忽然雪花开始扭转，大地开始扭曲，脚下的路不停像下凹陷延伸，她双脚落空，黑色淹没了尖叫，睁开眼却是一片金黄的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