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直住在父亲那个家属大院里,直到12岁才搬家。原来是个筒子楼,新家还是个筒子楼,只不过有了单独的卫浴,但是面积比旧家小了三分之一,只有20多平米。家里多余的家具没法放,父亲就在墙上打了几个钉子,把多余的几把椅子挂起来。有人到家里做客,父亲就指着墙上挂着的椅子,对单位头头和后勤人员大肆嘲笑一番——这是一种无奈的生活态度。
当时后勤的房管科对父亲说,这是“过渡房”,很快就有大房子分下来。这样“过渡”了五年,才搬到同一层楼的另外一侧,多了个十来平米的房间,又这么过了三年。然后单位集资,个人出了一笔钱,住进一套80多平米的房子,一直住到今天。
我大学毕业后有过两个工作单位。第一个单位给了我筒子楼里一个小单间。筒子楼位于学校的鱼塘旁边,周围全是桂树,穿过桂树林子,就是操场。这是个好地方。秋冬转换时会开桂花,馥郁的香气从窗外飘进来,在宁静的夜里让人心情愉悦。有时候半夜看书,可以听到鱼儿从池塘里跳出来的声音。我离开那间十平米的小房子已经有20年了,仍旧想念那些聆听寂静的夜晚,心无杂念也无外界纷扰,无从感到时间流逝。
到第二个单位时遇上了父亲的类似待遇。房管科分给我和另外三个青椒一套房子。我报道时卧室全部被占,只能睡在客厅里。一怒之下我跑去房管科拍桌子,吵了一架,他们服软分给我一个筒子楼的单间。一年之后筒子楼被拆迁,房管科又打算让我睡客厅。没辙,只好再度跑去拍桌子吵架。这次的战果要比上次还可观,不但分给我筒子楼的一个单间,还有了独立的厨卫。与人斗,真tmd其乐无穷。
有一阵子在广州工作,租住在一套楼间距特别小、几乎见不到阳光的小房子里。广州温暖潮湿,只用了一个月,房间里就爬出来喜欢阴暗的蟑螂。于是我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打蟑螂。尤其是在夜里,一边干活一边手持拖鞋,见一只拍一只。与小强斗,真tmd呜呼哀哉。
那时候想,好想有套大房子,面朝大海,美女如云。这才叫宜居,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人一辈子总是在寻找宜居的地方。何为宜居,见仁见智。我的一个亲戚,挺有钱,买了一套别墅,理论上住得挺爽。没想到邻居是一群土豪,搬进来别墅区之前拼命占绿地扩建。物业管不了土豪,但是大自然可以管。到了供暖季,因为违建面积大大超过供暖面积,导致整个别墅区供暖严重不足,小朋友们冻得嗷嗷叫。今年过年我到那个别墅区拜年,迎头撞上一群大狗,不戴狗链子,也没人看着,一路走一路吠,还去咬别人家的小狗。得,这个别墅区整个成了巨型的狗窦。
孔老二说颜回“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志”。这颜回当然是圣人。偶尔住宿条件差一点,如刘禹锡写《陋室铭》和归有光写《项脊轩志》,这类人真是天才。我们这些俗人多少还是希望住大房子,所谓高尚住宅也。偶尔之间灵感来了,也可能觉得自己勉强栖居的地方也挺不错。比如我在打工时住在当地人的车库里,到了晚上雨水打在铁皮屋顶上也挺好听的,很有诗意。可惜这种日子过多了,还是觉得居无定所非常可怕,宁可背上巨额房贷也要有自己的一个家。有时候,人的寄托不是房子,而是一个避难所,因为这个世界总有一种可能性,让你今天是个体面人而明天就要卷铺盖流落街头。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和一万年前的山顶洞人没有任何区别。
在北京,想要有一个家的冲动是很强烈的。在身边出现了很多因为没有房子而不能有家的故事。那些因为没有房子而分手的情侣故事我就不说了。我刚到北京租房的室友,好不容易筹集了足够的钱付首付,结果正好遇上限购政策出台不符合要求而不得不推迟购房,还好他和女朋友没有分开,过了几年还是买了房结婚了;身边的一对夫妇,为购买孩子的学区房假离婚,没想到女方在其中起了贰心把假离婚变成真离婚,在法律手续中耍了小动作,基本上把男方净身出户了,弄得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躲在父母家里以泪洗面;我的一个朋友,英国留学归来的高知,刚到北京没经验,暂住在非常不安全的一个城中村里,遇上了类似2017年年底大兴发生的那场火灾。她被烟熏到,再也没有站起来……
今天写这些东西是不是太丧?也许吧。可是,想到了总是要写几笔的。毕竟生活有好有坏,把坏的记录下来,好的一切留给未来,留给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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