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我睡不着,也不困,好像身体和灵魂分离开了。
夜里,我会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然后进入梦中,重复的,停不下来的梦。
与其说是梦,更像是一种回忆,很真实,在那些梦里,我会看见我的小时候,在姥姥家的日子。
大门口会栓着两头牛的姥姥家,院儿里常常停着一辆硕大的牛车,就在那棵长歪了的枣树下面。秋天的时候,枣树结满了果实,我们会站在牛车上去摘枣子。
大连的秋天,天总是特别明朗,早上会泛着微微的薄雾,不似现在的沈阳沉重的雾霾,那种秋季的晨雾很清冽,你大可深吸一口,这种清爽会一直深入到你的心里。
老人们总是起的特别早。
喂牛,烧火,做饭……
不到六点,睡梦中就能闻到早餐的香气。
这时候,姥爷喂完了牲口们,带着外面弥漫的雾气就回家了,他会伸出他的大手,抚摸我的脸,手上好像包裹着雾气,让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于是便起来,穿衣,叠被,洗漱,吃饭。
那样的日子,虽说一整天也没什么事儿,却总是很忙碌。
帮姥姥收拾吃完饭的桌子,把刷好的碗放回橱柜,穿针,晾衣服,去给邻居送东西……
直到初中毕业,我依旧保持每个寒暑假都回去姥姥家住一段日子。
和姥爷一起上山赶牛,有时候,他牵着他的两头牛下地干活,我会牵一头羊,漫山遍野的寻找水草充沛的地方,把羊喂饱。
我们一般吃了中饭就会出去,到了太阳快没在西山边上的时候,姥爷就会喊我回家吃饭。
家就在那片山的前面,甚至站在山顶都能看到那片村落。
吃了晚饭,我会拿出卷子写作业,姥爷半倚在炕上,看着我做卷子,偶尔会拿起我的英语卷子,让我读给他听,我大声朗读,末了,他总是会说一句:没白学。
最近我常常做这样的梦,不愿醒来,有时候,我会猛然发现,其实我是醒着的,因为这根本不是梦。
高中以后,学习负担重了,我便去的少了,我总是和自己说,再等等,高中毕业了,我就去陪他们。
我忘了,他们会老。
高二的五月,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姥爷走了。他跳进了村子后面的一口大井里,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完全僵硬了。
爸爸把我从学校接到姥姥家,那个我曾经长大的地方,门都来着,他盖着布子,就躺在屋子的中央,我们曾经吃饭放桌子的地方。
他依旧又高又瘦,静默地躺在那里。
他的妻子坐在里屋的炕上,他的四个女儿坐在他的两旁。
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离开了。
我们把他送到火葬场,眼看着他那硕大的身躯变成了一堆白骨,我们把他埋在屋子后面的山上,他曾经牵着他的牛来过的地方。
那时,我一直不理解姥爷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离开。在他离开前的一段日子里,农村城镇化改革,女儿们把他的地卖了,牛也卖了,女儿们告诉他,你可以进入退休生活了。
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当生活没有了依托,活着其实没什么意义。
这段时间,我似乎也出现了这种状况,大约毕业临近,又大约要进入社会,我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索然无味,我试图寻找那么一个让我依托的东西,可怎么也找不到。
于是,我总是想起姥爷,想起那段时光,想起他用大牛车拉着我摇摇晃晃的往家里走,周遭全是青草的味道,阳光很好,我眯着眼,日子悠长静谧,我深陷其中。
姥姥是在我大三的时候离开的,刚过元旦,她那会儿在我家住着,我常常晚上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会和她说上一两句,谁也没想到,她得了肺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在医院住了几天就不行了。
妈妈没有告诉我,那时候我正在准备一系列的考试。
寒假回家,我才知道。
那时,我瞬时觉得我的童年离我而去了
那些温暖,永远的只能存在于记忆里了。
有时候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老师说是我考试压力太大了,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但我知道,其实不是因为考试,我即将毕业,要向这些温暖的,一直盘踞在我心中的这些宠溺告别了。
我要一个人扬鞭策马,去往这个社会里走一遭了。
姥姥和姥爷都被埋在了西山,那片他们常常踩踏,耕种了一生的土地里。
那里也埋葬着我的童年,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梦里,我举着火把,烧了一切,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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