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夜晚，大气的平衡达到了精细的程度，所以就算是没有生命的存在也能给人两三种精妙的感觉。天地之间清朗无比，大地的边界一直延伸到人的视线不能企及的远处；空气中非常寂静，以致于让听者产生自己能够捕捉一切发生在地面上的声响的错觉，突然这种错觉被一股音乐声打破了。
特丽莎过去听见过阁楼上的竖琴声，那是克莱尔先生的演奏。现在演奏的声音低沉模糊，无论是乐器还是演奏的技艺都算不上是出色的，但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在特丽莎看来，这音乐无比出色。那乐声质朴无华，实在，就像赤裸裸的一样。她一听到阁楼上的演奏声，就激动无比，于是不知不觉地就像一只小鸟一样入了迷。
她悄悄地藏在篱笆后面，躲在一棵大树下。
六月是属于雨季的潮湿时节，地上坑坑洼洼满是积水，特丽莎脚边的青草生得嫩绿娇嫩，发出略微带臭的气味，她脚步走稍微一动，便触碰了周围的花蕊，那些正值花季的鲜花散发出细微的花粉，漂浮在空中。
与其说克莱尔先生是在钻研演奏上的技艺，不如说是在抒发内心的苦闷。
此时此刻的特丽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忘记了空间的存在。她曾经阐释过自己关于凝望星空，以达到灵魂出窍的意境，那是忘记自我的时刻，而此时，她无需自发地就轻易做到了这个境界。随着琴声的演奏，琴声像波浪一样拍打着特丽莎的心房，温柔的水流流进了她的心里，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关于光彩，唯一的光线是从西边云层中的一个缺口透露下来的，周围的云彩藏在一片暮色当中。在月光的照射下，院子里一片潮湿，水洼像是为克莱尔的乐声流出的泪水，闪闪发光，那五彩缤纷的花儿也为此一展难得的笑容，空气之中的花粉似乎是那跳动在现实中的音符，整个画面形成了一幅和谐唯美水彩画，那姑娘就藏在这幅画的右下角。
突然，楼上的音乐声停了，换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在地板上来回走动，而后由上至下，脚步声由远及近。特丽莎意识到他下来了，但是太迟了，克莱尔先生已经来到院子里了。
于是她刻意地藏起自己的身子，不想让克莱尔发现自己。躲在树丛后面的特丽莎的脸像被火烤一样，满脸通红。
克莱尔漫无目的地绕过树丛，看见了躲在背后的特丽莎，于是开口说话：“你为什么躲在那里？特丽莎？”尽管有一段距离，但是特丽莎还是听见了克莱尔先生低沉的嗓音。她不得不回头回应他。
“啊？没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嘛？”
“害怕！可能吧。”特丽莎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屋子里的东西？”
“不知道。”
“害怕生活？”克莱尔先生进一步询问道。
“是的，先生。”
“哦，我也经常感到害怕，这样的生活真是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罕见啊！好，那和我说说吧，没关系的。”克莱尔先生和蔼地说道。
特丽莎犹犹豫豫，难以启齿：“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总感觉周围的树木花草都有一双探索的眼睛，嗯，我是说，他们好像有一张会抒发痛苦的嘴巴，总是在悲鸣。”，停顿了一会儿，“还有就是，明天就像一队长长的队伍，一个个由近及远排到天边，明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不同的艰难在等候着我们。”
她极力运用自己从小学里学到的词语，因为在特丽莎的心里，克莱尔先生就像安第斯山一样博学，见识广博，她无意识地想靠近他。
她说完这些，脸蛋通红地望着克莱尔先生的脸颊，克莱尔先生的嘴唇长得恰到好处，不薄不厚，嘴角延伸开来，嘴巴上的和下巴的胡子是接近褐红色的，像火一般，给人热烈向上的力量。
克莱尔先生大吃一惊，他本以为特丽莎不过是一个挤牛奶的女工，竟然会对生活有这么罕见的见解。这种想法叫人感动，叫人稀奇，让人关心。克莱尔先生心想，这或许只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胡说乱想，谁说都一样，又或许这只是她为了接近我而发出的说辞，谁知道呢？
而克莱尔先生不知道的是，特丽莎从前遭受过肉体的痛苦，在这种痛苦所带来的持续伤害过后，她的精神世界萌生出了一丝明朗，迸发出了火苗，带来了小小的光明，而特丽莎也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转变为一个复杂的人。
特丽莎想到从前的不公，霎时间泪眼通红。克莱尔见她愁容满面，忙安慰道：“特丽莎，不要苦恼。”转而问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学习吧？你想学什么？历史？音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可以，你只要和我说。”
特丽莎不知如何作答，她不知道该不该。学习？在以后的种种人生当中，遇到了某本书籍，或许只是让悲惨的自己代入另外一个悲剧的人生当中；而且，一想到自己眼前的先生，他就是一位智者，博学多才，认为自己无论怎么上进，也难以望其项背，一时间就不想再作过多的努力了。
“如果真的能学，我倒是想学习一下为什么——为什么太阳会同样照耀好人和坏人？”
“噢，特丽莎，不要多想这个，这样只会让自己陷入苦闷之中，好吗？”
特丽莎眼看从克莱尔先生这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时间略带伤感，一颗悬吊着砰砰作响的心便放了下来，她本以为能从克莱尔先生的嘴中听到激发自我的启示，于是激动紧绷着，直到刚才才安心下来。
“好的，先生。那，晚安，先生。”特丽莎低着头，转过身子，小脚细步，有些失望地离开了克莱尔先生的视线。
“晚安，特丽莎。”克莱尔先生呆呆地站在原地，说了这一句话，目送着她的离开。
写在最后，这是一个从《德伯家的苔丝》复述的小片段，纯粹是我用来模仿作者文笔的试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