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十岁的时候,失去了三十二岁的丈夫,膝下两儿两女,如今六十四岁老妇矣!
她照顾足跟骨折的二儿顺便关照我,虽说顺便其实细致入微。每天帮我打水倒水收拾垃圾照看吊瓶喊护士……直到她儿出院的最后一刻仍不忘为我把杯里换成热水。
我从小害羞,挂水期间尽量忍着不喝水,偶尔在我尿急无助的时候只能憋着,是她主动询问要不要帮我上厕所,真心细如尘。每当她举着吊瓶陪我去卫生间,我竟丝毫不觉尴尬,感动的心里涌起一股股湿润如玉的亲切。
萍水相逢,给我帮助,此后也无缘回报,那是她发自内心的真诚。
她讷于言语,眼见该做的事马上近前关照,然后悄悄回到一隅静静坐着。
她儿与她极少交流,起初,我都搞不清是不是护工,我纳闷如此的关怀备至却换不来一言半语,后来还见她拿出二百元执拗的硬塞给小夫妻,才知关系不一般。年少者整天端着手机饭来张口,老者亦默默做事。后来女儿女婿们相继来访热闹起来才知道是母子。
平时我们仨都是默默无语。有几天阴雨连绵,夜里很冷,她枕着胳膊肘在折叠椅上和衣而卧,儿子不闻不问恍如陌路。有病友晚上回家空出的床铺,我喊叫她到床上盖被子睡,她却顾虑病友不悦坚辞不肯。半夜雨大了,风也透进窗户,我醒来感觉她形单影孤实在太冷,生怕她感冒被我强硬劝上床。翌日,我当面征求病友欣然同意后,她才坦然。
慢慢和我熟了,也慢慢吐露些身世,仍少言寡语。我理解她的沉默,三十岁的时候开始一个人拖着四个儿女务农,何其艰难、何其怯懦、何其劳累、何其无助!她总爱说:“没啥……”是啊!她已经啥也不争,不与外人争,更不与家人争!
有一次我问她大儿子在干嘛,隐约听到大儿媳骂她打她……一院房分隔成两院两家……如今她虽独自务农,但大儿忙时,把地里、家里的活计也随意支配她……帮大儿干了活又做好饭回屋一趟,转身回来那边就把院门拴上再不让她进去,只好回屋自己重新做饭。呜呼!老娘如今身强体壮尚且如此,老之将至情何以勘?我不敢往后想……
她圆脸白净,发际齐耳,穿着整洁,端庄大方,说话简短细语,温和清秀。
她走时和我辞别,我郑重的说:你是很好的人,我会记住你!
她走了许久,我仍愣怔着怅然若失……我记住她又能如何?她的晚景会她会好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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