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外出以来,叶枚每天忙忙碌碌、忧心忡忡,很少有时间充足睡眠,自然就忘记了什么是失眠,不料今夜里月朗星稀、再一次使她将“失眠”的滋味重新品起。
她的脑际挥不走赶不去的总是徐清风的影子,她的耳际缠绵绯恻、萦绕不去的也总是徐清风的话语。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叶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会不会是一个骗子呢?如果说是,可他的的确确对自己又不曾做过什么,再说了,自己既不漂亮出色,也不是富贵小姐,他又何苦要骗自己呢?如果说不是,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百思而不得其解。她克制不住自己对他的思念,这种思念一如毒蛇,啃啮着她的心,又如恶狼在撕扯着她的肺,她的精神几至于为之崩溃。这种思念不同于过去她对江枫,对父母,甚至也不同于几天前她对李子木的渴盼。难道这真真就是“爱”?就是“一见钟情”?叶枚再一次摇头,哑然无奈嘲弄而苦笑。这种思念迫使她睡下又坐起,坐起又睡下。就这样,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直至天光大亮。她坐在床上等着他,就像徐志摩诗里所写:希望在每一秒钟上开花,希望又在每一秒钟上枯死。就这样:希望──失望;失望──希望,叶枚又度过了一个白天和黑夜。
又一个白天来临,叶枚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禁不住欣喜若狂,就赶紧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蹭至了门前。门开处,湖南妹名叫“雪竹”的正拿了两段甘蔗站在门前,叶枚笑了笑,不无失望。
“枚姐,你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你今天怎么没有出去卖水果?”
“这两天‘城管’管的很严,不敢出去。”
“哦,是这样?”
“枚姐──”
“什么事?”
“我今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送你去上班吧?”
“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
“雪竹,谢谢你。”叶枚感激地向她说道:“反正枚姐也干不了多久了,这个班上不上都无所谓的。”
“枚姐,你可要想清楚啊,千万不能凭一时意气用事,要知道找一份工作是不容易的。”
“雪竹,你今天不是没事吗?这样吧,你教我打‘广式’扑克,怎么样?”叶枚叉开了话题。
“好吧。”雪竹笑着说。
雪竹和几个老乡同住,以卖水果为生。她们年岁不大,约在十八、九岁左右,她们没有什么文化,甚至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可是她们对于生活的适应能力,却较叶枚几倍之上。她们都非常羡慕叶枚能在厂子里做事,她们告诉叶枚,她们来广东已经很久了,可是都因为文化太低,而没能够找到厂,所以后来就只有卖水果了。叶枚看着她们被阳光晒得黝黑黝黑的脸,不禁苦笑,苦笑之余,倒也为她们庆幸,至少她们还有自由,还有做人的自由,而厂子里的姐妹,除了脸皮比她们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夸耀之处。可当叶枚把这些想法告诉她们之时,而她们却并不能够理解,她们就向叶枚尽数了她们的难处。
她们说卖水果也不容易,由于租不起摊位,她们只好担着箩筐流动叫卖,城管一来,她们就吓得四分五散。城管是人的,有人性的,在赶你走之前,会打声招呼;城管不是人的,没有人性的,理都不理你一声,就像条恶狗似的从你背后一声不吭地窜上来,连筐带篓一并就给你掀了,踹了,踩了,扔了。从卖水果到现在,她们却从来还都没碰到过哪个城管是有人性的。抛开城管不说,有时还会遇上地坯、流氓,他们不给你钱,你就千恩万谢了,最怕的就是他们不给钱,却还要来找你麻烦。
叶枚完全相信她们所说的全是事实,因为她就曾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她们所说的场面。她感叹生命的苦难、生活的艰难,由其是作为低层人的苦难和艰难。有些时候,叶枚甚至觉得有些人有些时候活得甚至是不如动物,不如草木。动物、植物,无知无觉,无欲无念,所以动物、植物就不会有喜怒哀乐;不会感受酸甜苦辣;不会有七情、有六欲;更不会攀比,不会羡慕,不会排挤,不会倾轧,不会无事生非,不会尔虞我诈,不会患得患失,不会诚惶诚恐……
又一个白天过去,黑夜来临,徐清风还是没有出现。在无望的期待中,在期待的无望中,叶枚忽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她为自己的这种感觉感到莫名的伤心与绝望,但同时也感到莫名的好笑与自嘲,想自己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彼此之间,谁也没有给谁以承诺,何谈抛弃?她一方面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寻找借口,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寻求摆脱。第四天,她决定去上班,近十天的旷工,她不知道厂子里究竟会给她以怎样的“处决”?“不就是炒鱿鱼吗?不就是扣工资吗?大不了炒了完事,工资扣尽完事,反正又够不上坐牢的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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