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沙

记忆里的琥珀色仲夏 
藏着你我多少年华
曾在屋顶结下的誓言
微风一吹就落下

        花儿。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那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
        花儿的母亲来找晨树，说花儿不见了。晨树来不及细想，直奔老屋后面的小树林。在那里，有一间废弃的平房，平时没事的时候，晨树会和花儿一起在树林里摘野果，有时候甚至碰到野兔。晴朗的夜晚，两个人也会爬上屋顶，一起看天空。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还是烈日当头，却突兀地响起了雷声，容不得你反映，豆大的雨珠已从天而降，打得人生疼。
        晨树看见花儿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脸颊不停地有水珠滑落。
        花儿。
        花儿抬起头来，看见晨树，微微朝他笑了。
        晨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花儿，你怎么了？
        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花儿说的，是她的父亲。五年前，父亲有了另一个女人，从此，家中便时刻充满了硝烟味。妈妈不肯离婚，于是一直拖着。每次一吵架，父亲就会跑出去。有时候当天回来，有时候要隔个两三天。这次，是不会再回来了。
        树。妈妈说，男人都是不可靠的，是这样的么？花儿转过头，问坐在身边的晨树。
        不会的。
        树。我想离开这儿。
        去哪里？
        我不知道。
        ……
        你跟我一起走吗？
        花儿。不要闹。
        我说真的。如果我离开这儿，你跟我一起走吗？
        嗯。我陪着你。
        不管到哪儿？
        不管到哪儿！
        大雨洗涤过的天空，更为干净清澈。北斗七星在夜空里发出微微的光芒，笼罩着屋顶上的两个人。
        即便是这样的大雨，也是会过去的吧。明天，明天又会是一个大晴天。

那些不分场合的情话
拥抱之后生根发芽
奋不顾身以为能到达
困在悬崖才害怕

        树。我们去西安上大学好不好？我们去看骊山晚照、听雁塔晨钟、赏太白积雪。晚上，或许还能听到秦始皇率领千军万马隆隆战声，也许也可以听到未央宫中的莺莺歌声。树，你怎么不说话？
        花儿。我们去上海好么？或者北京。
        为什么。
        毕业找工作，会方便一些吧。
        学校公布录取情况的时候，晨树在名单中看到自己的学校在北京，而花儿，在西安。
        离别的车站。晨树送花儿上火车。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呆呆地站在站台上，彼此望着，也不说话。
        那十分钟，却比他们之前共同度过的十年还要漫长。
        我要上车了。
        花儿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晨树突然走上前，轻轻揽过花儿，拥入怀中。
        花儿。记得想我。
        九月，炎热还在持续。晨树胸口的温度，却如夏风般，带着微热，却也宜人。
        寒假的时候，花儿没有回家。于是，晨树就到西安来陪花儿。白天，两个人分别出去打工，晚上，回到临时租的小房子里，生火做饭，过着居家的日子。有时候遇到邻居好奇的目光，晨树就会趁机揉乱花儿的短发，笑眯眯地说，这是我妹妹花儿。

夜深人静反复纠缠的牵挂
空荡的心需要解答

        回到北京的晨树，每天都要给花儿打电话，问她一天都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甚至连每餐吃了什么都要过问。或许，寒假他来陪我，是不放心我？花儿有些懊恼地想。
        晨树在北京，不再一心一意读书。他开始到处找自己能做的工作，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赚钱。一部分用来支付每天的电话费，一部分存进了银行。
        树。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花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每天都似乎是在质问我，可是，那种语气，却又不是关切的。反而像是，像是没精打采似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电话里，晨树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花儿在这边听了，便不再说什么。
          毕业一天天地近了。晨树每次问花儿以后的去向，她都表示还没想好。偶尔，晨树也会小心翼翼地打探，花儿，来北京，好不好。每当这时，电话两端就会出现长时间的沉默。重复几次之后，晨树也就不再多问了。
        花儿。你是不是变了？不愿意，让我陪着了？

随风起舞的残花
不停追逐的黄沙
多大代价才能挣脱思念的篱笆
近在咫尺的天涯
在你的脚下
沙守着花花开的潇洒

        树，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想，与其让我们渐行渐远。不如，让我先理清一下自己。我希望能亲眼看看那些一直想看的风景。
        信，是花儿亲笔写的。
        花儿，你这样，是为了说明你很正式吗？那么，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告别？
        晨树苦笑。花儿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切断，似乎从这个世界蒸发，让晨树无处可寻。好在，这几年的时间，早已在花儿的银行卡上存入了一定的钱，按她的标准，应该够她生活一年吧。或许，那个时候，她就会回来了。
        晨树在北京找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在同事眼中，他不苟欢笑，有时候沉默得让人会误认为他不善言辞。可是，工作中的他，却是激情四射的。
        每个月晨树都会定时往那个账号里存钱。虽然不知道花儿去了什么地方，可是，他相信花儿会回来的。四年前，他在花儿耳边说记得想我的时候，花儿那张灿若桃花的脸，让他无法忘怀。
        树。好久不曾联系，你还好吗？
        一年后，晨树突然收到一张这样的明信片。没有署名，可是他知道，是花儿。看着邮戳地址云南，晨树还是微微地松了口气，而后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晨树开始陆陆续续收到花儿从不同地方寄来的明信片，每次都只有简短的问候。有时候，晨树也会想要不要去找花儿。最后还是作罢。
        花儿。知道你还牵挂着我，就足够了。
        而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

窗台开满多美丽的花
你的笑容却更优雅
不管窗外骤雨多猛烈
却带不走一粒沙

        树。
        刚走出办公大楼的晨树，听到这声称呼，瞬间呆住了。眼前的花儿，黑了，瘦了，却透着一股坚强的成熟。
        花儿。你回来了。
        像是昨天才刚见过面，晨树跟多年以前一样，用温柔平淡的语言问候，即使这样，他的眉角还是忍不住露出小小的兴奋。
        花儿跟晨树说着这些年自己去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认识的人。晨树看着花儿，微微笑着，仔细聆听，偶尔插嘴问一两句。
        树。这里有屋顶吗？我们去看夜空好不好？
        小树林里的那种屋顶没有，不过顶楼平时没人去，我铺个席子在地上，应该也是可以的。
        花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可是，树，我还有一些地方没有走完。你不知道，在走过那些地方以后，我整个人都完全改变了。我觉得这种行走的自由，是种幸福。树，你跟我一起走，好么？
        花儿。很多事情，都不像你想象中那样简单的。
        我以为，这次回来，你会跟我走呢。呵呵，树，你还记得那年夏天吗？我问你会不会跟我走，你说会，不管去哪儿。
        晨树抬起头来，夏日的夜空，北斗七星发出微微的光芒，却似乎是要灼伤他。
        次天清晨，花儿便不见了踪影。
        晨树对着镜子苦笑。晨树，你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又是一年盛夏。
        某日，晨树接到一陌生电话。
        请问，你是晨树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是这样的，一位游客在西藏境内，因单独外出，不幸被野狼攻击。在她的随身物品中，我们只能找到你的联系电话。

花与沙的情感
很独特，很凄美
花的生命结束之后
落下并随风翻飞
可是沙依然不理不弃
追随至天涯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北京的事务，晨树便向公司递交了辞呈。背着简单的行囊，他开始沿着当年花儿寄明信片的顺序，一一走过那些地方。
        2009年夏天。晨树去到西藏。夜晚，望着万里无垠的星空，晨树突然流下泪来。这是知道花儿死讯后，他第一次流泪。
        花儿，你知道吗？我多想陪着你走那些你想走的路，看那些你想看的风景。可是，我一直认为，在你身后默默支持你，这样才是对的。在西安的那个夏天，我告诉自己，要让你过上好的生活。我以为，你需要的是一个港湾，那么，我就努力把这个港湾营造好，等你回来。可是，花儿，我是不是错了？我一直认为，自己只要做一棵树，站在原地等你就够了。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盼望的，是能够陪你走天涯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