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毛姆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中的片段。文中的他为库特拉斯医生,他在跟“我”谈论自己身临男主角斯特里克兰德房间看到他画作时的强大震撼。
保罗·高更《失去童贞》 1891年 诺福克克莱斯勒博物馆藏屋子里光线很暗,因为在刺目的阳光下待了一会儿,他(库特拉斯医生)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随后他吓了一跳,他弄不清楚他身居何处,他好像一下子进到了一个魔幻的世界。他仿佛看到了某种景象: 茫茫的原始森林和在树下行走的赤裸的人们。然后,他看见了墙上的绘画。
“上帝啊,但愿太阳没有把我晒昏吧。”他嘟哝道。
他的眼睛渐渐习惯了屋子里的幽暗,现在他注视着墙壁上的画,一阵压倒一切的情感死死攥住了他。他对绘画-窍不通,但是这些画中有某种东西,不可思议地让他心潮起伏,从屋顶到地上,覆盖了一幅怪异的精心构造的画作。奇妙和神秘的东西难以言表。
他凝神屏息。他心头升起了一种感情,他不理解,也无法分析。他感到又惊又喜,那是一个人目睹世界混沌初开时会感觉到的惊喜。那画气势磅礴,充满肉欲,激情四溢。
然而,其中也有某些令人恐惧的东西,某些让他害怕的东西。画出这幅画作的人,已经挖掘到造化的隐蔽的深处,发现了既美丽又恐惧的秘街,画出这幅画作的人,了解到了世人会认为邪恶的东西,画中某种东西是原始的、可怕的。它不是人类的。它让他的脑海出现了模糊的黑色魔法的记忆。它是美丽的,也是污秽的。
“上帝,这是天才啊!”
这些词儿是从他嘴里挤压出来的,他并不知道他在讲话。
保罗·高更《自画像》(被抛弃的人) 1888年 荷兰阿姆斯特丹梵高美术馆“他在这里讲出了他对生活的所有理解和所有论断。在这里他也许找到了平静。纠缠他大半生的那个恶魔终于被驱除了,经过他一生孜孜不倦的准备,这幅画作的完成,告慰了他那遥远的饱受折磨的灵魂。他甘愿一死了之了,因为他达到了他的目的。”
“主题是什么?”我问道。
“我很难搞得清楚哦。那画诡异而fantastic(神奇),那就是世界混沌初开的翻版,伊甸园,亚当和夏娃--我怎么会知道呢--那是对人体之美的赞歌,男人和女人,对造化的敬仰,是那么崇高、冷峻、可爱、残忍。它给了你一种空间的无限和时间的永恒的可怕感觉。
“因为他画过我每天都屡见不鲜的树、椰子、榕树、火焰建筑、牛油果,我再看见它们时,居然感觉大不相同了,仿佛它们身上具有了一种灵性,一种神秘,我以为就要抓住它们了,可它们却永远从我身边溜掉了。
“画的颜色是我很熟悉的颜色,但是它们就是有不同的东西。它们有一种只属于它们自己的意义。还有画中的那些裸体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既像是被揉捏而成的人形泥土,又像是某种神灵。你从男人的裸体上能看见原始的本能,你害怕了,因为你看见了你自己。”
库特拉斯医生耸了耸肩,微笑了。
“你会笑话我的。我是一个物质主义者,是一个粗笨的大胖子,抒情诗的情调很不适合我。我把自己搞得很可笑。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能让我印象如此深刻的绘画。说实话,我当时的感觉和我走进罗马西斯廷教堂一模一样。那个画了西斯廷教堂天顶的人非常伟大,但斯特里克兰德让我对他产生了与此相同的敬畏感。他就是天才。绘画气势宏大,势不可当。我感到自己很渺小,无足轻重。很多时候我在想,人们对米开朗琪罗的伟大早有耳闻,甚至对此做了准备。可是我在一所土著小房子里看到这些画作后感到无比吃惊,这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因为它们远离文明社会,窝在塔拉瓦奥附近的山坳里。”
保罗·高更《布道后的幻想》 1888年 爱丁堡苏格兰国立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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