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小记

      因为身染沉疴,四五年来我从未找到过好工作,所挣的钱也如数交给疾病保管,这样的日子受够了,今年元宵节过后就出了厂,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决定摆一个书摊。我自知文化水平不高,不指望获得卖书之外的收获,但日夜与书耳厮磨,大概也能沾到些许书卷气吧!

      说实话,拥有一家书店,是我多年以来的心愿,可我没本钱,也不敢一下冒那么大的险。生活老早就告诉我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道理,于是我从小处做起,就从摆摊开始,当是投石问路吧!只是如此一来,太作贱那些文豪们的心血了，他们在天之灵不要怪罪才好!

      初次开张,在一个村子里,就在我住处门口街边。还算顺利,除了被人顺手牵羊偷了一本书外,卖了有二十多本。天气也不错,阴了半天之后下年艳阳斜照，只是发廊店老板的脸色开始晴转多云了,晚上收档时终于向我摊牌,她说虽然我租她的房子住,但不可以在她门面附近卖书,说是怕引起工商局的注意,会来要求他们办营业执照——因为这个村里人少,整条街都不用办证,摆摊卖交三块钱就可以了。

      我无奈,只好另寻地方,用半个下午时间搬了出来,晚上闲来无事,去市场逛,发现每个摊子都生意兴隆,于是回去用背包驼了一包,自行车前杆上扶一袋,历尽千辛万苦骑到市场,铺开油纸,把书摆上,厚厚的大部头竟然也有三十多本，薄利多销,将近午夜时,竟也卖了十本书,于是第二天晚上早早就来了,依旧是包背袋提,只不过把小袋换成了一个大袋,竟然有五十多本,这天晚上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把摊摆在了另一个书档的对面,隔了条大街,没多久我见到那档主拿起手机在打,之后就来了个穿警服的人把我轰走,说我防碍交通。他竟然说这里是不可以卖书的——第一天晚上来得晚,他们没发现我——我说这市场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卖书,对面一档,市场另一头还有一档，他们交摊位费,我也可以交,而且我的书比他们的健康,还是正版。但他却表示那是别人店门口,他管不着,我听出他说这话有点底气不足,也不再争执,只希望给我摆了这个晚上。我说背这么多书过来很不容易,摆摊费照交,卖完书请他喝茶,他说这样会砸了他的饭碗,我心里明白那两档书是有后台的。最后来了个“长官”级的管理员,答应给我摆到九点,前一个治安员不失时机地给了我张交费单,那长官见收了费，好像觉得只到九点时间限制有点过意不去,说摆到十点一定要走人,否则没收,我说一定。那天晚上为了给自己减负,穷途末路,几乎是以成本价卖的,识货的人还是有,当晚卖了十七本,可惜在忙乱中昏黄的路灯下,我错把一张五十的当十块钱找出去了,快收档时才发现,记得有个女的没来得及清点完我找的钱就急匆匆地走开，简直跑起来了,一晚上白干不说还要倒贴。

      我的书没地方摆，次曰我只好在国道边的人行道外摆地摊,也许这里是最后一方净土,没人来赶，不曾想下午临近黄昏时一辆“子弹头”奔丧似的从我的书摊上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我不知道招谁惹谁了,看着被碾得一片狼籍的书,一时间懵在那里,肇事司机的车牌也未曾记住,经过此事,当晚下定决心要去买一辆三轮车，以后就不用摆地上。况且拥有一台三轮车,是我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第二天我买三轮车时,仅有的六张百元钞票中被发现有三张是假的,得知这一消息,真有快要晕过去的感觉。将近半小时后骑三轮车回去竟然迷了路,在我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小镇中心迷了路,让人难以置信,然而我确实是骑着三轮车绕了大大的一个圈后才找着了北。

      有了三轮车可以带多一点书出去,但白天还是几乎没有生意,于是我就昼伏夜出打游击,可一个月下来,除开一切开支,竟然连当初投入的本钱都还没有收回来。更加不幸的是在四月二十三日晚上八点,我刚出来没多久书和车就被城管收走了,通知我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去城建,24日下午去了也只是登记了一下,通知28日下午二点半过去统一办理,又有四五天,自然可以多抓一些,至于我等上四五天时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们的"统一办理”才最重要,开罚单和收罚金都方便得多,不必磨更多的嘴皮,几乎可以说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谁都不例外,这才符合大公无私的精神。

      28日下午我提前去了,天下着时大时小的雨,我的书拉出来肯定要被淋湿。我进去问要罚多少钱,回答是两百元,我心想,比用假币给我的那伙人还是要善良一些,然而罚两百元,我又不是很情愿,我说那天是世果读书日……一个粗暴的声音劈头盖来"世界读书日关你屁事,想看书在家看啊?”他显然误会了找的意思,我的本意是说在世界读书日这天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好书是件好事，我知道这样的解释说出来也是对牛弹琴,所以我接下来把我患病的化验单给他看,我说我是多年的老病号了，能否照顾下?他瞟了我一眼便不耐烦了,露出你的死活关我屁事的一副神情来。尔后大概怕太过火会让我跟他拼命，又解释说罚款不是他说了算,是上面规定的,谁都有困难,六七十岁卖烤番薯的老头被抓来还罚了款……这种铁面无私的精神着实让人佩服,应该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我无话可说了,于是退到大厅去,在大厅里我遇到好几个同行,我了解到以前被抓的都作为乱摆摊来办,处以50元以下的罚款,而现在我们则被冠以无证经营的罪名,天知道这世上那些合法摊位有谁是有证经营的?欲加之罪,保患无辞!况且油价飞涨,城管的那些车一天开到晚烧的又不是水，就算是水还得费人工去加,更何况是油呢!

      不管怎样,我的那些书还是要赎出来的,不然书被他们看了,或许会影响"三道头”铁面无私的精神,不能秉公执法,那我就罪大恶极了。虽然到现在为止,我卖书所得的净利润可能还不到200元,我还是不愿做这个罪人,而我的同行中有个人比我更倒楣,他竟然已经身无分文了,我真担心以后他的日子怎么过,我突然间明白这世上去偷,去抢,去骗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多!

      这时我已经感觉到,生活的车轮已经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