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让你记忆良久的，并不是刻意寻求的。
比如本来想吃烤冷面，却意外爱上了旁边店里的炒酸奶，怎么吃也不嫌多；比如本想拔草一件好看的连衣裙，却被不经意瞥到的漂亮鞋子吸引了目光，从此这双鞋便荣升为众多爱鞋中的TOP1；再比如正在对一本媒体赞誉有加的畅销书表示失望，随意翻开手边的另外一本，却从此为书中的人物和故事失了魂。
前段时间的我便是如此。本想看表面疯癫的“外婆”到底多睿智，却不曾想被有些强迫症的“倔老头”圈了粉。
豆瓣8.1分的评价，我满心期待地入了《外婆的道歉信》，然而整本书读下来，全程无嗨点。神话故事+现实生活的互文架构尚可，但故事太过单薄，叙述节奏过快，且戏剧性转折并不合理。
裤子都脱了，就只给我看这个？
不甘心。本着每个作家都会出一本烂书的念头，我找来巴克曼的另一部小说来读，然后喜欢上了叫欧维的老头。
这部小说名叫《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没错，这是一部关于自杀的书。日本有个叫太宰治的人死了4次，欧维也一样，上吊两次，卧轨一次，汽车尾气自杀一次。
他为什么要自杀？
并非为了追寻内心构建的精神世界，只是为了逃避。
逃避什么？
逃避妻子过世后三十多年来叠加在一起的痛苦，逃避让他深恶痛绝的“白衬衫”，逃避渴望爱却空了的那颗心。
善良的人总是遭受撕扯
欧维对童年没有太多记忆，但在父母去世前，他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他将唯一的热爱放在数学上，不刻意交朋友也不躲避别人，只是单纯地沉溺在数字的海洋里。他记得母亲每周六早晨在烟雾缭绕中抬头望天，时不时用嘶哑的声音哼几句歌。
欧维的父亲是铁道工。他健硕正直，有自己的原则。他从不在背后说三道四，和死对头一起捡到钱包，他只是让欧维交给车站管理，并没有告发死对头想私藏钱包的意图。
他沉默寡言，很少对欧维讲话，但一提起萨博便滔滔不绝。他将那份寡言和正直，连带对萨博的偏爱，一起留给了欧维。
欧维七岁时，母亲患肺痨去世。欧维十几岁时，父亲在他面前被火车撞死。
从此，他住在父母留下的破旧房子里，每天都带着父亲那块被火车撞变形的手表，一辈子只开萨博。
他那变了形的手表被父亲曾经的死对头偷走过，欧维因此第一次动手打了人。
他那破房子被政府派来的“白衬衫”视为眼中钉，只因为欧维拒绝了他们搬出这栋房子的提议。
当邻居家起火时，欧维冒生命危险冲入火海救出一个孩子和一位老人，身上留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疤。
那栋破房子被飘飞的零碎火星点燃，“白衬衫”以欧维的房子跨越两个行政区需双方政府部门全部同意才能灭火为由，强迫消防人员停止灭火，欧维眼睁睁看着这房子变成一撮尘土。“白衬衫”再也不用担心房子影响市政规划了。
无父无母，无家无爱，欧维就像没有目的地的列车，好像随便到达哪个地方都可以。
有一天他随意踏上站台准备回家，然后刻意地搭讪了那个让他一辈子挪不动步的人。
“她穿双红色的鞋，戴硕大的黄色发卡，胸前别着的一枚金色胸针调皮地反射着从车窗投进来的阳光。早晨六点半，欧维刚刚下班，本应该坐上另一班火车回家。但他看到了站台上的她，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还有悠扬的笑声。”
“于是他又回到火车上，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就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男人，对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但看到她以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把走了火的手枪。”
呆板木讷的欧维生平第一次动了歪脑筋。他向乘务员借了身便服，换下清洁工的服装，然后大胆地坐在她身边。
她主动地向他问好，滔滔不绝地向他讲着手里拿着的那些书。就在这一刻，欧维决定“用余生来倾听她诉说她热爱的那些事物”。
她叫索雅。
索雅明媚、热情、爱读书，像浓烈的色彩。
欧维是个非黑即白的男人，只能理解钢筋、混凝土、工具般可触摸的东西。
欧维没读过索雅一本书，却亲手为她搭了个书架，任由她用“一页一页写满感情的书把它填满”。
索雅备受瞩目，追求者形形色色，但她只看上了那个“肌肉发达、眼睛幽蓝、忧郁且有些笨拙的男孩”。
在别人眼里，每天早晨拉三遍车库门、告诫每位访客小区内禁止停车、不会使用银行卡和ipad的欧维有些守旧、刻板甚至不近人情，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但索雅明白他的坚持，明白他对“正义、道德、勤劳以及一个对错分明的世界深信不疑”，因此一支玫瑰50，两支70是不对的，一支玫瑰不可能同时有50一朵或35一朵两个价格。
欧维拥有多少幸福，命运就要给他成倍的痛苦，让他眼睁睁看着怀抱里最珍贵的东西瞬间被强力夺走，愤怒、慌张、撕扯着心痛却无可奈何。
在旅行的大巴车上，他的手抚摸索雅鼓起的肚皮，感受宝宝蹬腿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触碰属于自己的孩子。
后来，“玻璃炸得四分五裂，金属板无情地嘶吼扭曲，背后的汽车猛烈地撞了上来”。
再后来，欧维咆哮着寻扎索雅。
“他挣扎着向前，顾不上头顶暴雨般落下的玻璃碎片，但就像被隐形的野兽困住了一般。就好像恶魔伸出魔爪，一把将他强摁在地上，予以无情羞辱。”
“在他有生之年的每一个夜晚，这种感觉与他形影不离：彻底的无助。”
还好索雅醒来了。但她没有了孩子，和双腿。
4次自杀的欧维并不真的想死
欧维并不非真的想死，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守住拥有的一切，别人一点一点地抢走他最珍视的东西，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房子被烧毁了，他无处寻求补偿；索雅失去双腿后，他疯狂给市政部门写信，却没有得到任何道歉或赔偿之类的回复。
索雅想成为一名教师，但学校并没有方便残疾人行动的无障碍设施，欧维给市政相关部门写信请求修建，却依旧无人理会。
他太循规蹈矩，把自己限定在实际上并没什么人遵守的规矩中，被制定规矩的人压制，从没想过如何打破它，如何反抗它。
所以当曾经的好友鲁尼因为老年痴呆要强行被“白衬衫”带走时，欧维只得抱头大哭。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不明白为何凭着那些条款，捧着那些文件，穿白衬衫的人总能赢，而像他这样善良的男人为何总是会失去索雅这样的女人，却没人会把她还给他。找不到出路的他精疲力竭，所以，他之所以想死，是因为无力，是因为逃避。
这种无力感放大了索雅在她记忆中的美好。毕竟现实越凄惨，回忆越温暖。
对索雅的思念夹杂着挣扎而无处发泄的愤世嫉俗让欧维变成了一个深情又暴躁的人。他对让宠物随意大小便的金发女孩骂骂咧咧，对售卖ipad的店员大声吼叫，不允许周围的人提起索雅，却依旧保存着她的衣服、鞋子、照片，和轮椅在地板上碾压留下的痕迹。
其实他对生活一直怀着爱，索雅在时唤醒了这份爱，索雅走后这份爱依旧存在。
他假装不情愿地收养了经常出现在门口的流浪猫，一天给她吃两顿拿吞鱼，在她被狗咬后为她出气。
他不顾男孩情面直问“你是基佬”，却又在别人面前保护男孩的隐私，对八卦的人说“关你屁事”。
他一面嫌弃邻居帕尔瓦娜的两个小女儿烦人，一面在帕尔瓦娜照顾摔断腿的丈夫时帮忙照看，给她们讲故事，陪她们打游戏。冬天暖气都舍不得开大一些的他咒骂ipad竟然这么贵，却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帕尔瓦娜的大女儿。
他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巡视社区，每天摇三下车库门把手，慢慢地，巡视队伍里多了一只猫，后来多了一个基佬，后来又多了邻居吉米。
这些人跟在欧维屁股后面，他看起来很烦很生气，在索雅墓前抱怨巡视都不得安宁，但始终并没把他们骂走。
对这个世界还怀有爱的人，是死不成的。当欧维想卧轨自杀时，他的视线穿过车灯与还是毛孩子的列车司机交汇，看到毛孩子眼中的恐慌，想到孩子面前的车玻璃马上将会血肉模糊，想到这孩子以后将会在每个夜晚都重复同样的噩梦，他便从铁轨爬回了站台。
所以当有人为欧维找到出路时，他的自杀大计就取消了。
索雅说，“每个人都必须知道他在为什么奋斗”。欧维半生都在为索雅而活，当索亚离开他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死去，却也不再活着。
但那个叫帕尔瓦纳的女邻居用几乎让欧维爆炸的“骚扰”，帮他找到了真正的死亡到来之前，存在的意义。
帕尔瓦娜做的第一件事是强行把流浪猫塞给欧维收养。
索雅生前喜欢猫，帕尔瓦娜说她的女儿们对猫过敏，脱光了衣服将快冻死的猫暖过来的胖吉米在决定谁收养猫的那一刻突然“想起”自己也对猫过敏，这样看来给欧维收养也顺理成章。
欧维一面嫌弃着，一面巡视小区的时候带着它，为索雅扫墓的时候也带着它。
帕尔瓦娜做的第二件事是以实际行动告诉欧维，“白衬衫”不是不可被打败的，并且没有谁可以独立于别人而活。
吉米、帕尔瓦纳夫妇、想采访欧维站台救人事迹的女记者等人连同欧维一起，调查强行带走鲁尼的“白衬衫”的身份背景，并以查到的“一些事情”为筹码，和“白衬衫”交换鲁尼的自由。
帕尔瓦娜做的第三件事是，把欧维拉进自己的生活当中。
多次“骚扰”欧维的她定是发现了欧维想要自杀的心思，于是给欧维找各种事情做。教她开车、帮她照顾两个小女孩、养猫，有这么多事情等待欧维解决，爱管闲事的他自然忙得顾不上自杀了。
当帕尔瓦娜的小女儿把他化成五彩斑斓的颜色，当俩个小女孩叫他“外公”，当帕尔瓦娜说他仿佛自己的父亲，我想，欧维可能找到了再活上几年的意义。
要理解欧维这样的男人，首先要理解他是被困在错误时代中的人。他对于生活只要求几样非常简单的事情：头上一片屋顶，安静的街道，值得他们忠心耿耿的工作和人。
对了，还有同名电影可以看，豆瓣评分9.1。内容相对小说来说有些单薄，但也是一部值得三刷的影片。不管你看还是不看，我都强烈推荐观看。
欢迎关注微信公号：一碗儿小米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