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心灵的风暴
——简评电视剧《隐蔽的角落》
作者：寇恩
用一周的跑步时间看完了电视剧《隐蔽的角落》，看第一集的时候，一个人在家，被张东升的那一推吓了一跳，心都凉了。害怕是来自于未知，后来剧情的展开中，看到张东升的忍气吞声，受到家人的歧视，理解了他的行为动机，那个恐怖镜头也就有了一定的理性支撑。
这部剧精悍短小，国产剧中这样高度浓缩、情节紧凑又洞察人心的品质剧实在不多见。业界对于它的评价很高，认为是中国悬疑剧的里程碑式的作品。我看的悬疑剧不多，对于这个评价也就没有切实的感触，倒是豆瓣上某位网友的评价——“可爱又残酷”，我深以为然。
这部剧好就好在这样的反差中。那首《小白船》和那幕恐怖的场景，既是整部剧线索的起点，又是整部剧基调氛围的确立，它是整个飓风掀起的台风眼所在，看似最和谐温馨的一处剧情，却是风暴的中心。类似的反差还有孩子们可爱、天真、良善的初衷和那无意间促成的种种谎言、怀疑、杀戮；张东升的残忍、无情、杀气和他可怜的祈求、对孩子本能的爱意、相信；老陈的无私、善良、仗义和张东升的自我、偏激、阴险……这些反差让整部剧充满戏剧的张力，让人物丰满、复杂。
细细想来，整个剧也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件。张东升为了挽回婚姻，选择以极端的方式去清除他认为的障碍（岳父岳母），因为岳父岳母极力地支持他们的女儿闹离婚，在骨子里他们是鄙视这个女婿的。张东升心里的委屈和绝望促使他生出推人下山的邪恶之举。怨恨给了他毫不愧疚的理由，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所求的只是妻子不和他离婚，结果，妻子有外遇，他的挽回被打碎，他选择打碎他所得不到的——用巧妙地方式给妻子下毒，致其死亡，以此来报复妻子的狠心、绝然。这个杀人犯在接下来的剧目中被三个孩子围困，三个孩子一心想着得到30万来给剧中小女孩普普的弟弟欣欣做手术，他们用相机里录制的杀人证据来威胁张东升，张东升没有钱，就去借高利贷，谋划着把孩子们除掉后把钱再取回来，他后面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消除他曾经做的错事，希求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可是风暴已起，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很有深意的地方在于，我们看到每个人都按照自以为对的方式在处理眼前的鸡零狗碎，但是每个人却又处在失控的混乱中，被搅和牵扯，越来越多的伤害、死亡，仿佛风暴席卷，来势汹汹。这是一场心灵的风暴，这部悬疑剧了不起的地方是它不靠中心事件来讲故事，比如一场计谋、复仇或者一次越狱、寻宝；它也不靠某个中心人物来串起故事，比如教父、简·爱，它靠每个剧中人物的心思意念来铺展剧情。人心是最难测的，所以剧情的走向是不可预估的，这是最朴质的“悬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部剧代表着悬疑片的一种突破，我赞同！当然，好的悬疑剧不是为悬疑而悬疑，在吊足观众胃口的同时，它要有见地！《隐蔽的角落》深刻处在于它对于人性的锐感。它让剧中每一个人物在一个瞬间的言说举止都有它充足的心理动机，贴合平常人的心理，自洽自足，作为观众我们愿意去理解人物的心思，不会概念化的用善恶去简单定夺某个人物。观众既是俯视的人，又是和人物亲近的普通人。好比站在金茂大厦看底下马路上的人群，那是个混乱的剧场，但是微观到每一个人，其实行走的每个个体都有既定的目的地和行进的轨迹。看《隐蔽的角落》时，类似于高处和地面这样两个视角，在观众身上始终是合而为一的。对于人心的把握恰到好处，这是这部剧深刻而富有魅力的地方。
它让我思考的还有一个问题是：动机的善和行动的善。这部剧里每个人的行事都有合理甚至美好的理由，可动机上的善并不必然带来行动上的善。杀人、欺骗、隐瞒、威胁、敲诈等等，人们极尽所能去守护自己的善良愿望，争取达成那个动机上的善，可事实是，行动上的恶让动机上的善发生了扭曲。动机的善，其实都是每个人的一己之念，谁能确保它一定是对的？真正的善是摆脱了私欲的公义，跳不出那个“小我”，所见的“善”终究是狭隘的。为什么孩子们抱有的那个救人的念想可以更加容易地说服我们原谅他们的错，而对于张东升却不行，我想差别在这里。影片最后对原著做了不小的改动，这自然有影响效应的考虑，可以理解。对这个故事的结尾，我不讨厌。一个暑假，一场风暴过后，血泪让孩子们瞬间长大，留一些希望和暖色，祝福生命继续静水流深……
每一场风暴都是对大地的洗礼，在心灵世界也是一样的。不可能重新来过，风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生活从来不可逆，经受荡涤的心灵悔改、救赎、了悟，然后再次出发，实现生命的一次更新、蜕变和别一种完满。只是每一场风暴都有代价，心灵的风暴往往是生命的代价。
2020年7月21日 午后
于新安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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