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

路上堵车了，一动不动。窗外有点儿灰蒙，吴桐看看手机，哈，才四点嘛，时间早得很。

刚从那栋房子里出来，吴桐感到莫名的轻松。

那真是一套格局很好的房子。一排三间朝南的卧室，几乎一样大小。顺着最西边的卧室往北看，方整的卫生间，再往北是小餐厅。咦，小餐厅北面的推拉木门还可以打开，哇塞，里面还藏着厨房和阳台！哦，对啦，这房子大门朝东，一进门是个挺大的客厅，沙发边有个高脚桌，女主人把桌上的电脑拿开了，吴桐就坐在那里记着笔录。

趁着同事C姐和女主人“闲聊”的空儿，吴桐仔细观察着对面的电视墙。墙壁装成了红色壁炉的样子，块块红砖的缝隙做得好逼真，哈，可以天天在家过圣诞节啊！嗯，就等着下大雪啦，圣诞老爷爷会从屋顶爬进来吗？可是烟囱在哪里呢？嘿，这粗心的主人，竟然没有装烟囱……

“这房子，没有他一点儿份额。” 吴桐的注意力又被拉回现实。这声音来自一个女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在吴桐的对面，偏右。她是这所房子的女主人，六十多岁，头发还是黑色的，短短的，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蓝色的抓绒衣。她平静的声音，好像阴天水面略过蜻蜓。“记下来，我认为这房子没有他的份额。”C姐向吴桐重复了一遍，像拿着网的蜻蜓捕手，从网兜里摘下那只扑闪闪的薄翼生物，而吴桐就是那个把蜻蜓装进罐子里的小孩儿。

哦，这偌大的房子，如今只剩下女主人。男人，现在监狱里。

“你们现在还处于婚姻存续期间吗？”

“我们还没有离婚。律师说，如果我离婚，涉嫌转移财产。我真是被他害了呀，给他请律师、弄材料，我自己都搭进去四十多万了。早就想离了，要不是为了闺女……”

“您女儿现在多大了？”

“35岁了。”

当吴桐写满四页纸的时候，C姐终于说到了“看笔录签字吧”。

从小区出来，就遇上了堵车。吴桐开始昏昏欲睡。也不知堵了多久，过山车般的快感摇醒了吴桐，警车竟然飞驰起来。

吴桐又看到了路旁的红叶，一片，一片，又一片。吴桐来时就看到了那一片片的红叶林。真是懊悔周末没有去爬山。不过听说香山那边堵得厉害，吴桐又有一丝窃喜，哈，外出办案就能看到红叶，真是赚了。

“夕阳，一会儿在我左边，一会儿跑到右边，像个欢乐的小疯子，跑着向前一一击掌，和河流击掌，和树林击掌，和高楼击掌，意气风发，红光满面……我是个扛着摄像机跟拍的小伙子，记录下它欢畅的奔跑，和一路的层林尽染。”

给D神发完上面这段文字，吴桐开始独自享受这个时刻。啊，真是有半年没出来了呢。

“这样的美景，我曾日日浸泡其中，像草原上的野马，尽情享用阳光雨露和水草。如今甘愿把自己塞进高楼的格子间里，不自觉开始变得小家子气，哈，瞧我自己，多可笑啊。”吴桐在心里笑着自己。想起那些烂漫的日子，湖边沉浸的日落，房间里照进的第一缕晨光，金花追逐夕阳的骑行，躺在沙漠里的星空，一个人夜跑时的虫鸣……

吴桐把目光贪婪地撒进晚霞里，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以前。当夕阳的余晖逐渐被高楼吞噬，吴桐回到了单位。“下车吧。”吴桐跟随C姐往楼里走去，瞥见西边还有一小朵绯红。嗯，有种意淫的满足感，刚刚完成，无人打扰。

刚回到温暖的办公室里，同事阿发就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哎，你们看完锦鲤回来啦？”

“锦鲤？”吴桐困惑地看着阿发。那家确实有个鱼缸，里面还有好几条红色小鱼，可那也不是锦鲤啊。

“嘿，那是别人去看的锦鲤啊” 一个表情的功夫，阿发就反应过来了，接着手舞足蹈地描绘：“哎，我跟你说啊，他们去看别墅啦，那有一池子的锦鲤啊！一池子！这么大，这么大！”阿发比划着。

“哪个别墅？”

“四千多万那个啊。”

哦，吴桐好像听到过有这么个别墅。以前，吴桐看过某个土豪公司的鱼缸，承揽合同纠纷嘛，勘验现场。那不过也就是装了一面墙的鱼缸，据说一条鱼十几万吧。一池子锦鲤？

手机屏幕上方闪了绿点儿。“写的可真好啊，文采飞扬，可以做课文了”D神回了三行标准文字。吴桐放下手机，喝掉了一杯水。嗨，待会儿再整整卷吧。

“吴桐，走，去吃饭。”那个去看了别墅的同事进来了。

“哈，你又在食堂吃啊？”

“对啊，一个人省得回家做了。今天万圣节，就不出去啦。”

万圣节？那正好可以待在家里写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