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专门问我:“输血会改变人的性格吗?”
我闻之,不屑地笑了笑,心想:这断然是不可能的。
之前他还问过我另一个问题:被输血的人会有供血者的记忆吗?我拿起科学的道理,明确的给了他否定的答案,并还反问他:“你觉得记忆是怎么形成的?记忆分为哪些类别?倘若供血输血会传递记忆的话,传递的是长时记忆、短时记忆,还是瞬时记忆呢?”他沉默不答。
这次的这个问题,令我回想起,我自己就是输过血的。我不再深思性格是怎么形成的,而是直截了当、不假思索地告诉他我曾经输过血。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性格有变化。
他得到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后,又缄默不语,不再继续追问。
此事之后,他没再问过我与此相关的相关问题。我却回想起了小学四年级的经历。
已经不清楚是第几学期,但我很清楚是四年级发生的事。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我的爷爷是信佛的,也信些风水鬼神之说,他认为我是得罪了“蛇官老爷”才会遭此劫。
“蛇官老爷”是一棵似乎几百年寿命的大树,具体是什么树,我也不清楚了。就连“蛇官”这个名字,我也只是将它从方言直接译过来,真正的字是怎样的,也无从知晓了。以前农村里的这种长寿大树,是被人供奉起来的,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街坊邻居都会提着祭祀用品去那里祭拜,可谓是每年香火不断。如今新农村建设起来了,那棵树怎样了我也不清楚了。
读高中后我就很少待在家,待在家也很少出门到处逛。说起出门到处逛,可能从四年级那件事之后我就已经基本上杜绝了吧。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接近黄昏时分,西边的云朵已经烧成了一片。我、表哥及一个小学同学就蹲在那棵“蛇官”树旁的小土丘上,三人商量着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表哥提议他骑自行车送我俩儿回去,我们答应了。
其实回家的路程也不长,三个人就是想多在一起玩一会儿,所以才同坐一辆自行车回家。
从小土丘下来往前直走,经过一座桥就到了圩镇的圩尾,再沿街往西直走不出四百米就到了我家。路途真的不远。
要经过的桥叫下段桥,大概是处于河流的下游而得名。桥不高,只一层楼而已,桥边虽没护栏,但桥面还算宽阔,一般不至于让人骑车不小心栽进河里。
但我们仨儿就刚刚好出现不是一般的情况。
表哥骑自行车,座包后还有横竖交错的铁杆形成的座位,一般只载一人就刚好。
但我们三个违背了一般的情况。
我坐在中间,同学坐在后面。表哥扶着车头,慢慢地晃晃悠悠地驶上桥面。
接下来我的记忆就出现一段空白,像突然失去信号全是雪花的老式闭路电视。
我不清楚是表哥没扶好车头,还是我跟同学两个不安分的扭了身子,总之,我们三个连同自行车一起栽进河里了。
也许真的像爷爷说的,我得罪了有灵性的“蛇官老爷”,不然也只能靠“倒霉”二字来解释为什么就我摔到了水比较浅,且有大块石头凸起的水域。据说表哥和同学都掉到了水较深的地方,他们只弄了些皮外伤。
老式闭路电视再次出现画面:一个在河边洗衣服的中学生将一个掉入浅水域的小学生拖到岸边的画面。
这也是我仅有的残缺记忆之一了。当时感觉谁在拖我的两腋,把我从水里拉出来。我以为是表哥他们,后面才看到是原本在河边洗衣服的中学生。
表哥跟同学两人大概是自己从水里爬到岸边的,他们似乎也伤得挺重的。我们仨儿脱离水域后,排排地蹲在岸边。没有中学生说话的记忆,也没有表哥跟同学说了什么的印象,只记得我意识还清楚,就是特别特别想吐。
听妈说,是在河对岸倒垃圾的一位认识我的人看到了这幕,赶紧把她喊来。
在我妈来之前,我竟然还能站起来走路。
妈妈出现在我视线之中时,她是在桥对面,我也颤颤巍巍、步履缓慢地朝她走。
一把被她抱起后,我就像断了线的木偶,突然整个人倒在她怀里,意识也逐渐丧失。
闭路电视再次由雪花出现画面之时,我看到的是一丛丛往我身后快速退行的杂花杂草。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我爸抱着我抄杂草丛生的小路奔往当地卫生院的场景。
随后,我再也没有任何意识了。
听妈说,我被送到卫生院,医务人员马上给我输上液。当时我表面看起来伤势好像不严重,也就一点擦破皮,有个住卫生院附近的奶奶看到我这种昏昏恹恹的症状,当机立断地叫我爸妈赶紧送到县医院去。
颅内出血。事后好几年我才知道当时是这么个情况。
外伤致颅内出血,形成脑水肿,压迫脑细胞,也容易出现脑疝,脑疝一旦出现,很有可能马上就心跳呼吸骤停。
我的确是命悬一线,差点就跟这个世界告别,不,没有告别的机会,我已经昏迷了。那位老奶奶的确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是医生,但她孙子曾经从三楼跌下过,也是我这种情况。
到了县医院,应该是马上就开颅手术,清除血块,减轻颅内高压,然后还得边输着血。这个事我没听我爸妈讲,他们也不知道医生是怎么治疗的。
现在我的额头两侧是少了两块骨头的状态,据此我大概猜到当时是怎样紧急凶险。
听我妈说,手术结束出来后住在病房,床底下有个玻璃瓶,玻璃瓶和我的胸部之间有根管子相连,医生叮嘱一定不要碰倒这瓶子了,否则我会没命的。
之前听这个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我每次洗澡时都能看到我的右胸部有个疤痕,我猜测是不是当时除了脑出血,还有血气胸,——做了胸腔闭式引流?
住院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唯一印象深刻地是:有个小贩推着烫皮(本地特产食品)在病房门口叫卖,从这头吆喝到那头,又从那头吆喝到这头。外头还在吆喝的时候,我妈问我要不要烫皮吃?我摇了摇头。又问我要吃点什么?要不先买点回来?我又摇了摇头。等到吆喝声远而消失了,我又跟她说,我想吃烫皮。她二话不说,起身就追出去。
出院时的记忆也是一片模糊的雪花,只记得出院诊断书上有几个清晰地、并不算潦草的字:“未留下后遗症”。这几个字我一直记到现在。走到医院门口,遥望对面的小商店,摆在门口的闭路电视机正在播放黄日华版的《天龙八部》。
刚做完手术的一两年或直到小学毕业,我妈就经常跟我强调,要小心自己的脑袋,别被撞到了,要保护好。直到上了初中,才渐渐没有说这事。
我的额头少了两块骨头,脑袋的确脆弱,所以自己也知道不能出外面去到处玩了。从此,除了上学时间,我基本上都是宅在家里,与《天龙八部》等电视剧为伴,偶尔也拿着家里的扫把棍、喷雾器杆子学着电视剧里的人“舞刀弄枪”的,但终究不敢太活蹦乱跳的。
是不是从这事之后,我的性格就变成内向了,还是真如那个人所说的,输血改变了我的性格呢?
我联想了下,出事之前我的确似乎是挺活泼的,跟着表哥他们到处玩,爬山涉水,还把中学的某间堆放课本的屋子窗户玻璃撬开,把里面的几本书扒拉出来玩。
出事之后,我整个人就不那么活跃了,更关键的是性格也变得内向,连邻居亲戚来家里都是能不见就不见。
当然,我仍旧不相信输血能改变一个人性格这种言论,只是一想到输血,就想到这次事件,这次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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