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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离开家乡四十多年,我的家是在绥化、望奎和兰西三县的交界处,吏属于绥化县连岗公社管辖,我们屯子算是北大荒中的蛮荒之地,我记忆里,家乡大大小小的荒甸子很多很多,生产队是继承了几块老地主留下来的田地继续耕种,地头地脑的都留出好长好长的一大截子磨牛地,每当一块地种完,生产队长安排社员再在地头种上麻籽。屯子前小庙南有大片的低洼地,在那里自然生长着成墩子成墩子的柳条,太多的柳条自然形成,我们叫柳条通。社员们耕作的田都是有名称的,队长在队房子里叫出"北大长垄子",社员们便都知道是去哪里?我们的田离村子都很近,连接田地的便是通往场院由牛车、马车压出来的小道,小道直等到秋后拉粮和拉秸秆儿才派上用场,春天的道上长出很多的车轱辘菜和婆婆丁,我们放学后挎筐把它们挖回来洗吧洗吧蘸酱吃,整个屯子就像是坐落在荒芜的河套荒野之上,大有为了方便而在门前屋后种几棵蔬菜的架势,全屯子三趟房子中间自然留出两条道,屯子的地势低洼,与外屯子连接的路也都跟田间路一样是没有修建的土路,每当雨季便没有人能走出去,外地人也进不来,连我们到外屯子走读的学生都没法赶到学校去上课。
听老人讲,这里过去是胡子窝,我们后屯叫李洪斌屯,李洪斌就是个地地道道大胡子头儿,胡子头的名成了屯子名。据说李洪斌与坐山雕、许大马棒、蝴蝶迷等人明里暗里都有来往。
我们屯子的甸子和荒地比田地要多,屯子没有高山,只有水,我们把有水的地方叫大坑,大的大坑有几公里大,里面的水常年不干涸,坑里生长着高高的吓人的水草,孩子们是不敢进去的,宽阔的水面引来了许多的涉水鸟在这里逗留,有的看中了这地方,干脆在这里做窝下蛋进行繁衍。这就是我的家乡,我儿时的天堂,饿了回家有八仙桌,天黑回家有脏被窝。
那时的身边到处是雀儿,每当春天一到,我的家乡便是鸟儿的乐园,柳条儿软软的,从枝丫上刚刚拱出来嫩芽儿,便来了小小的柳树叶(我们也管这种小小的雀儿叫柳分球子)在枝丫跳舞,引逗着我们拿柳树条子上前追打柳树叶子。怀谷子时,谷籽吸引大量的山雀前来吃食,各式各样的雀儿多得像刮风一般,怀地的伯伯们赶都赶不走,这时,我拿上夹子揣着虫子罐,来到山雀当中,急急忙忙下好夹子,大人们笑着告诉我——过去山雀可厚了,有人用夹子一斗一斗地打回家给孩子吃…我也行,一次也能打回七、八十个各种山雀,搁在一起也有一升多。那时我们常常是抬头仰望天空,眼看着大雁一字排开或成人字形在白云下掠过,引得我在头脑中产生无限地遐想,联想到许许多多的瞎话(故事)都被大雁带走,带到他乡去传说。也有椋鸟(我们叫它踅雀子)成千上万地在头顶上盘旋。还有留苏鹬(我们叫它油拉鹳子)也是成群地飞。水边有长脖老等(就是鹤)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等着同伴的到来。还有水鸭子一会儿钻到水下,回浮到水面之上便东张西望。小水鸡儿在浅浅的水边发出清翠的叫声,叫声传得很远,让人们知道它在追逐着小小虫儿。草甸之上的山雀更多,都是爱唱歌的家伙,有种称讷楞(云雀)的雀儿尤其爱歌唱,它不停地唱啊唱,声音是那么地美妙。就连躲在草根下呆笨的大鹌鹑也不甘心寂寞,偶尔突突的喊上两嗓子,宣告自己的存在。野鸡一飞不过千米,扛耐不住鹰爪的一个抓拿,整天怀疑头上来老鹞子,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易起飞,它胆小怕事,靠钻枊条通、钻草丛生活,有时候也忍不住要咳嗽一声,故意整出个动静来刷存在感。水边芦苇荡里大大小小的苇莺(大、小车豁子)一个飞落不会很远,就好像是在芦苇间跳跃,它的叫声不出奇,让人称奇的是它们做窝的大本领,两片苇叶便筑起了巢。这老些个雀儿的叫声催着我兴奋,那时,我的兴趣不是听鸟儿的鸣叫,也不懂得欣赏鸟儿的美丽,而是想方设法前去捕捉。当知道王贵林跟着老叔用夹子在西岗子包米地里打住只大雁,羡慕得我紧着打听用多大的夹子?消的是什么食儿?
除了随时入耳的鸟语,我们自己也制造声音,树皮松了,不再护皮了,我们孩子们跑到柳条通撅回来一些柳条子,不去编筐制篓,而是拧叫叫,我们在较粗的一头做个端,用手一拧,直拧出一米多长,剁掉尾部不要,抽出木芯弃之,剩下的便是树皮筒,将两端毛头剪去,再在上面轻轻地将老皮削去一层,叼含在嘴里一吹,便发出来了响声,这就是叫叫,叫叫做得越长声音越低,把叫叫做短,发出的声音就高,我们做出各种形状的,有抠出几个眼的,象笛子一般能吹出变音的,也有的小到能暗含嘴里的,这些个叫叫让我们鼓起腮帮子大吹特吹,搅闹得大人们直往屋外撵我们。
屯子后,有条高高的大国坝,大坝外也有坑,里面长着让人看不到底的绿东西,坑里常年有水,我们孩子们叫它王八坑,传说是大王八精建造成的王八宫,王八宫有多深?没有人知道,里面有种鱼,我们叫它山胖头(就是老头鱼),是孩子们成帮结队初钓之选,我的第一条钓鱼就出于大王八坑。
屯子里的泥水坑边常常有蝴蝶落落在上面吃稀泥,那时我们孩子人手一个鞭子,木质鞭杆被修饰得很精美,鞭绳多是用麻自己搓出来的,我的鞭子最精致,鞭绳是我那九股绳精制而成的,分出来粗细的头尾,抽甩起来啪啪的,我的鞭子最响,我们拿鞭子追着抽打蝴蝶落,偶有大的蝴蝶(我们叫花马莲)经过,我们哪里肯放过这出奇的玩意儿,不顾一切追上去,有个叫站住子的直追进大泥水坑子里也没追上大花马莲,还弄脏弄臭了衣裳,我们追跑出了汗,头顶上帽子向下一撸,拿帽里子当手巾全解决了汗的问题,衣服上的臭泥任其干后自行脱落。
我们道旁的野花一茬茬的开,才凋谢了婆婆丁花,又开了喇叭花,我们小伙伴揪来喇叭花,嘟着小嘴嘀嘀嗒嗒吹起甜又香的花喇叭。甸子上各式各样叫不上名的野花儿随着季节开,矮草地的马兰花儿没啥香味,马兰花花刚隐没,其他的花又竟相怒放。甸子上还有种草经过揉搓后发出清香的黄瓜味儿,我们叫它黄瓜香,黄瓜香是我们的喜爱,我们遇到黄瓜香都要掠一把来回味黄瓜。我们男孩子不太喜欢花儿,让我难忘的是草甸的斜坡上有一大块绒嘟嘟的羊胡子草,干净得就像是神仙躺过的地毯,对我们孩子们也有种亲和的魔力,我们躺在柔软的草甸子上面仰望天空,看那朵朵白云在天上幻化出多姿的形态,衬托出天更蓝更深远,我们静静地躺着扮神仙,任凭微风从耳边徐徐地刮过去,谁都不吱一声,我随手抓上一把,柔柔的草儿划过指尖,给人以难忘的好感觉。
蝈蝈在甸子草丛里高一声低一声比赛着叫,抓蝈蝈成了我们孩子比能耐的又一个项目,房檐下的蝈蝈笼多,蝈蝈叫得亮,叫声长才是让孩子们自豪的事,成排的蝈蝈在房檐下不停地叫闹,害得一旁燕子窝的雏燕睡不好觉,不停地张着黄嘴向亲鸟讨要好吃的。
窗前茄子地里的香菜花儿招来了野蜂子发出嗡嗡的声音,使得我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奶奶催得紧,我便跑到另外的香菜下揪点香菜叶,供一家人打饭包之用,园子里的香菜可真好吃,香菜叶加葱叶放在大白菜叶上,抹蘸上大酱,再在上面扣上一碗小米饭,捧在手心里便大口大口地往下咬,腮帮子上粘上酱没法拿手巾擦,便用捧饭包的手背双手一蹭了事,香菜味、大酱香及大葱和大白菜在嘴里发出的响声,引得我继续咬向大饭包。
偶有黄妈楞(蜻蜓)不请自来,到园子里侦查情况,然后落在光杆没了叶的蛤蟆头烟的花朵上,静静地停在那里养精神,只等到天黑前蚊子出来时好大吃一顿,起初,我见到妈楞会从后面偷偷地悄悄地靠上去,慢慢伸手捏住妈楞的尾巴,抓住的妈楞归我处置。还有那大蛛蛛(蜘蛛)十分地吓人,它不爬动还好点,突然爬动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以前我都是用弹弓拿它当目标来练习射击准头,在学校里老师说它们的好处,我再也不去伤害它们,便盼望着妈楞和蛛蛛合起伙来把万恶的蚊子全吃掉。
那时候物资匮乏,孩子们可吃的东西不多,合社里面有好东西,咱兜子里除了泥球子就是马掌钉,就是没钱也没粮票,可野外有可吃的,水里的蒲棒,大榆树上结满了涨得满枝头的榆钱儿,高粱地里的乌米都是孩子们的目标,上树、下水、钻高粱地成了孩子们共同的乐事,我把成梱子的乌米抱家里,挑选像粉笔一样没开包的好乌米搁菜锅里,让乌米在菜锅里饱饱吸入汁水,拿出来趁热吃,会另有一种感觉,馋得弟弟不停地向我讨要。
每当瓜地里的瓜开园,便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我们奔走相告,比电影进屯子还让我兴奋,我们都得打赤脚挑选麻籽旁稍硬爽地儿拿着麻袋泥泞的去瓜地领瓜。
我的家,记忆中总是在白云之下,那里有我儿时留下的脚印,空气中留有我们的歌声和笑语,那时候,幸福指数可真高。我儿时那些个整天无忧无虑的小伙伴,四、五十年过去了,在白云下的他们是不是也在变老?兴许他们也在回顾我们的快乐共同,我打心底感谢童年有他们的陪伴,思念家乡离不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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