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夫阿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千里迢迢回家看一眼挂念已久的老母亲。
11月1日，阿杰住院在广州市中西医结合医院，检查出腹部出血，姐姐阿谱去了医院照顾杰，留下两个女儿在家里，9岁的曦曦和7岁的青青。
11月8日，检查结果得知，是晚期癌症。谱心绪凌乱，家里也乱了套。
杰的病情危急，转院到广州肿瘤医院。肿瘤医院需要拿到上一家医院的诊断检查结果书，但是中西医结合医院告知检查后满七天才能拿到结果。拖了一两天后，才愿意给诊断检查书。拿到结果令我感到不满，有一项是中医的诊断结果是“腹胀（气滞血瘀）”，中医掺和啥，住院一个星期了才检查出来癌症，这几天里医生都干啥去了。
11月10日，我们凑了七万块给谱，希望能减少谱的一些经济压力，让她感受到我们就在身后，乐意来帮助她，给到些许安慰。手术完成后，得到医生的答复手术是成功的，这让大伙都充满希望。住进icu后，家属不能进去相见了。
11月13日，曦曦的生日，姨姨提蛋糕过来。曦曦双手合掌对着蛋糕许下愿望，“希望爸爸尽快好起来回家”，吸气吹灭十根蜡烛。一个月前，曦曦表示将在生日那天，爸爸要听他一天的话，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谱咯咯的笑，“你觉得你爸爸会听你一天的话吗”。曦曦生怕这些愿望到生日那天会忘记，找来纸笔记录起来，夹在课本里。
11月14日，谱告诉我们，在肿瘤医院做手术和住icu，已经花去了15万，并且医生言语中暗示杰不太能撑得住了，正在征求医生能不能让她和两个女儿进去icu，见杰一面。谱在顺丰做兼职，每个月工资三千多，这对于她来说得工作多少年才能挣到。
也许众筹能降低一点她们的经济压力，联系上众筹的某个平台客服，最后也没能来得及发起筹款。
下午3点半，征得医生同意，能进icu见面十分钟，我前往小学接曦曦和青青，打车去医院。
一路上，把她们的爸爸妈妈情况和她们说了，爸爸病危，住在医院，病情非常危急，妈妈因为疫情周围封了，没旅馆住，已经在医院椅子上坐了几天了。我不断的重复着，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爸爸，你们要和爸爸说什么吗？你们要怎么安慰妈妈呢？我知道她们年纪小，不懂事，希望这样引导能引起她们的重视，能让她们知道这一次难得的见面机会，可能以后不会再有。
曦曦想了许久，“我会说让爸爸快点好起来”。
我说：“对，这很好，你还可以和爸爸说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
再问青青同样的问题，青青低下头玩弄着手指，眼角湿润，一言不发。司机时不时往后看一眼，他一定很好奇我们所谈的话题。
杰的父亲也在icu外等候，谱领着曦曦和青青进icu，没多久，三人出来，抱头痛哭。重症室门前的人们，投来目光，窃窃私语。据谱在泣声中透露，杰躺在病床上已奄奄一息，呼吸困难地表达无力承担费用，不想连累母女，要放弃治疗，回家看看他的妈妈。
这是人一生里面最具艰难的选择。
杰父亲红了眼睛，转过身去，额头挨着墙壁，拭擦着泪水。旁边过往的人们，怜惜两个小孩子，递饮料给她们。
杰父亲在电话里把情况告知了杰的母亲，此前一直隐瞒，担心杰母亲身体不好，会大受打击，一个人在湖南老家无人照料。
联系好120救护车谈好价格，准备送回湖南老家，四百多公里费用六千块。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已黑。几百公里路程奔波劳碌，杰能不能熬得住回到家，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杰从icu被推出来，带着吸氧面罩躺在抢救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沉黄的皮肤，脸额高高突出，消瘦了许多，与往日判若两人，很难想象这是36岁的面孔。众人抢上去扶着抢救床。
谱抚摸着阿杰的脸，这之间的生离死别，没人能读得懂。最无奈的莫过于，你我虽夫妻，而你在等待死亡这一刻，我却只能眼睁睁目送你。谱仓促地对两个小朋友说，“最后一次见你爸爸了，快叫你爸爸”。声音渐高，透着紧张和凄楚，确是听了很让人痛心，这是杰最后所剩无多的生命里，见到两个女儿的几分钟，又怎么能把一生的话，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说完。杰也已经没有力气能挤出半句话。
杰从icu被推出来
从他骨瘦如柴的脸孔上，强睁开眼皮瞧了一眼两个女儿，这可能是，杰的全身劲子了。曦曦和青青，被这种情况吓着，泣不成声，始终叫不出爸爸。
阿杰的父亲，打通了视频电话，持着手机俯低身子往下自拍，把自己和杰的脸放在摄像头视野内。混杂着抢救床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急促的嗝噜声，高声对着手机说，“快看快看，阿杰在这里，现在在拉上救护车”。转过头对杰说，“阿杰，妈妈打电话来了，看一下妈妈”。
杰从icu推到120救护车上，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谱和两个小朋友围在车门外，曦曦朝车内黯然地说，“爸爸，我们会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的”，没能得到杰的应答。这让我想起他们一家四口，在中秋节那天围在一起编织灯笼的场景，其乐融融。只是这次围在一起的，却是另一番滋味。
生离死别
梦里，我见到杰和他妈妈打招呼。希望你能如愿，见到你妈妈的最后一面，那一刻，你是快乐满足的，你的嘴角露出笑意。
那天晚上，青青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可能一两个星期，也可能一个月”
“那爸爸呢”
“你爸爸去了天堂”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很久很久”
“爸爸为什么要去天堂，他去天堂干什么呢”
“因为那里没有病痛”
青青还是一脸疑惑。
凌晨2点，微信有一条语音消息，谱哽咽不止，“阿杰阿杰.... 他走了…走了，刚回到家他就走了”；
——婉 2022.11.19 广州
青青
青青与曦曦
病房里的杰和谱
医院证明
曦曦，杰，青青
七岁生日的曦曦，青青，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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