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早,起得早,这也许是上了年纪的表现,在床上躺着的时间长了,就浑身难受。凌晨四点多钟,出门去找胡兄。
抬头望向天空,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星星。不知是空气污染的缘故,还是因为光污染,反正和小的时候比,天上的星星少得太多了。
那时是七十年代,村里面农闲的时候,尤其是夏天的夜晚,很多人喜欢坐在生产队的晒麦场上乘凉,我们几个小朋友也一样,围在一起做游戏、聊天、数星星。
那时天上的星星可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天空,别提有多明亮了,真的像一眨一眨的眼睛;流星是很常见的,唰——的一下划过去,拖着长尾巴;南部天空有一条稍显模糊的光带,人们管它叫做银河,只是不知道它有多长有多宽。
“多长?比西边的大清河要长千百倍;宽吗?至少也要几十倍;要千万只喜鹊才能搭成一座桥。”一位大爷对我们说。
“搭桥?在银河上吗?”
“对呀,七月七,牛郎会织女;一个河这边,一个在那边,没有桥怎么过去?要有座鹊桥嘛;你们看吧,到那天肯定要下雨,那是他们两口子的眼泪。”
“两口子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呢?”
“家长不同意呗。”大爷有些不耐烦了,把烟锅里的灰磕打出来,又填上新的点燃,叹口气,说,“你们小孩子,长大以后听家长的话就得了;千万不要像小福子。”
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记得村里有个人叫小福子,他和同村的姑娘谈恋爱,使女方怀孕;男方的家长以为捡了便宜,觉得生米煮成熟饭了,女方还能不同意?就不想给彩礼钱了;谁知女方家长是个狠角色,没过几天,就把闺女嫁给邻村的老光棍,据说得了一大笔钱。小福子难过得上吊了,幸亏发现及时,被救了下来,脖子上留下一道疤痕,从此疯疯癫癫的,总是夜里唱歌,吵得邻居们睡不好觉;邻居们又可怜他,又气恼他。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搬出农村,去城里了。
现在的人嘛,不会像小福子那样喽!我边走边想:现在男女之间的感情,就像天上的星星,比原先少了太多太多,爱变的没有力量。可是也有人说,一开始就抱着搭帮过日子的想法,只要条件相当就结婚的男女,他们的婚姻持续得最长久。或许,爱情和婚姻就不是一回事,两者存在的理由根本不一样;可是也有人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坟墓。
依我看呢,没有哪个说法是绝对正确的,都是头脑中的观念在作怪;观念这种玩意儿,现在的名字叫模因(觅母),它们是活的东西,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借助各种各样的媒介传播,什么文字啦,音频啦,视频啦,都行,只要能进入人的(或动物的)大脑就行;进入之后,它们就像寄生虫一样,盘踞在那里称王称霸,不同的观念会挣得你死我活。
知道观念如寄生虫一样的存在于头脑中,知道对事物的感受和看法来源于抓起了哪一把寄生虫,这样的话,人们还会那么执着吗?心灵不是观念,而且观念的管理员、精选师、加工者。心灵永远都应该是自由的,是主人,是感受、观念、行为、认知的主人,当发现什么东西总是伴随着痛苦,为什么不放弃呢?飞走了的爱情鸟还是不是爱情鸟,只不过是抓起哪样寄生虫的问题。对于类似的横死者,人们即同情又鄙视,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同样是主动的死,人们永远怀念那些舍生取义的英雄。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地来到西关的小桥边,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桥边,身子探出去,面对着河水一弯腰一弯腰的,像是要跳下去。
“坏了,该不是要寻短见吗?”我连忙跑过去,说,“兄弟,可别想不开呀!”
“说什么呢?”年轻人笑了笑,“我昨晚喝多了;睡醒一觉,觉得特别恶心想吐,怕吵到别人就到这里来了,吐到河里也不用打扫。主要是不能让媳妇看见这幅尊容,形象很重要,一旦有了坏形象,再想挽回,可费劲了。”
我俩正说话,胡兄站到了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年轻人看见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庙里的罗汉现身了。也不怪他,别人也会这样想,这么冷的天气里,一个面貌奇特的人只穿了一件薄道袍,不是神仙是什么?我向他解释说,这是西域的僧人,暂时借助在庙里。他这才好奇地看着我俩。
“我还以为你要跳河呢。”我说。
“想什么呢?大哥,”年轻人说,“这里是污水,只有半米深,跳下去,没淹死,弄身泥,臭不臭?再说了,我幸福着呢,干嘛要跳河?我是为了形象,才到这里。我就住在旁边。”
“真是煞费苦心呀!看样子,为了婚姻与爱情,你是没少付出啊。”我说。胡兄在旁边看着我俩,没有言语。
“那是,婚姻也好,爱情也罢,需要经营,”年轻人洋洋得意地说了起来,“没有付出,哪有回报?我千方百计哄她开心,没有休止的时候;她只要给我一点点的回报,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没有痛苦的时候吗?付出总能得到回报?”
“也有痛苦的时候,光有付出,没有回报,但那是短暂的;付出加倍,回报加倍;即使痛,也是快乐的。”
“有必要搞得这么累吗?你上你的班,我上我的班;你看你的手机,我看我的手机;你睡你的觉,我睡我的觉;就是生理需求,也顺其自然就好。这样多轻松!”
“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年轻人不高兴了,说“让高僧评评理,谁做得对?”
胡兄说年轻人做得比我好,他没有说对不对。
我很不服气,说“不是说了嘛,修道之人应该用弃绝的态度看待生活中的一切;我的无欲无求怎么不好了?”
胡兄说有三种弃绝的态度:
一个是逃避或者糊涂,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故意不做;或者整天糊里糊涂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种吃饱了混天黑的行为,是因为愚钝所致。
一种人看到做的越多,烦恼越多;两个相爱的人,谁付出的多,谁受到的伤害就多;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再贪爱那点回报。这样的弃绝态度,终究有些亏欠。
最后一种呢,知道什么是自己分内的事情,不但要做,而且做好,做到最好;但是不计回报,不执着回报,脑子里根本就不想什么回报。这样的弃绝态度,收获最大。
“不计回报,何谈收获?”我问。
“收获在天不在人。”胡兄说。
“你做得到吗?”我问年轻人。
“做不到;你呢?”年轻人问我。
“我也做不到;看样子,只有胡兄能做到。原来痴情种都成了神仙。”
年轻人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像是他媳妇。他转身回家了,临走的时候,笑着说,“痴情种成仙了”。
只有我们两个了。胡兄说他要走了,去云游四海、寻仙问道。我问他有什么要教我,他说只要一心向道,老师自然会按时出现。我拉着他的手,海阔天空地说到天亮,然后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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