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还吃面条,我喜欢吃,也不能连续吃三天啊!”郭明(明)很不耐烦的,“给我倒半杯酒来。”桂云(云)没有做声,端出花生米,斟上半杯白酒,放到郭明面前。
云早已习惯丈夫的呵斥,四十多年的夫妻了,明说一她从不说二。她认命,家里分分钱都得靠男人农场那铁饭碗,她只顾给他生了七个孩子,哺育孩子长大成人,包揽一家子洗衣做饭。
一日三餐,明只要坐在饭桌那个位置,云就赶紧盛饭倒酒,那碗晕菜推到他眼鼻子底下。明开始一口酒一口肉,“吧唧吧唧…”起来,小孩才敢去抄起碗筷,烧火煮饭的云总是最后一个端起饭碗。
七个孩子没有一个喜欢读书,每个都遭到老师告状。三个女儿应该乖巧一点吧,上课与男孩子没两样,老师在讲台上讲,她们在课桌上说。惹得老师常常要停止讲课,先好好教育一番,反而越来越放肆。
老师也没招了,只好让家长配合管教。明和云都是文盲,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好借用棍子大打出手。老大吃的棍子最多,打得最凶那次屁股骨头打碎了,留下了终身拐脚的后遗症。
读书对于七个孩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学校老师也个个头疼。只有老七有了初中毕业文凭,有几个混到小学毕业,老三老四初中肄业。
没有出路怕什么,农村广阔天地自然容得下孩子们。小孩干农活,一分、二分也是公分,也能为家里作点贡献。他们家里是全村最著名的缺粮大户。
男孩子长大了自己会讨老婆,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出去,读不读书没有多大区别。
果不其然,一切都顺理成章,七个孩子都成家。不读书有一大好处,孩子们都居住在附近,嫁得最远的数老幺,离家五、六里路。
逢年过节半个小时内,全家就能聚在一起,坐下来就有两桌,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没有改变的是老规矩,家长明第一个上座,云最后一个开吃。明农场退休在家没有闲着,种种菜,钓钓鱼,对云仍然没有好声好气,但打骂略有收敛。毕竟是老夫老妻,儿孙满堂的大家子了。
明一直体质不错,烟酒不分家。那年六十大寿,摆了十桌,邻里邻村,七姑八姨都来了,喝得尽兴。明晚上咳嗽不止,云忍不住劝说了一句,少抽点烟,反却遭到明痛骂一顿,“你管得着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啰嗦了?”云再也不敢作声。
半个多月了,明咳嗽不见好转,反而也发厉害。夜里更是没个消停,使得全家人都水不安稳。烟照常抽酒照常喝,每天两包烟减成每天一包烟。
直到那天咳出血,不得已才肯去医院。又是验血,又是B超X光片,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对病人说肺炎比较严重,必须住院治疗。
医生交代明不可再抽烟,明答应得很干脆,却偷偷躲在厕所里抽烟。真是病来如山倒,一天天消瘦,几乎一天掉一斤肉,人像是憋了气的气球,不成人样。
明自己感觉到这次是凶多吉少,猜到得了恶病,胃口越来越差,连烟酒都提不起精神了。七个孩子常常在他病床边绕来绕去,那天来喝过六十大寿酒的亲朋好友,也都陆续来医院看过他,明知道在世日子已不多。
那天明喝了半碗粥,精神似乎突然好起来。让云把七个孩子都叫到他跟前,郑重其事地交代说:“你们以后要好好孝敬老娘,你们的老娘辛苦了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眼眶红红的。
这是云这辈子听到最贴心的话语,也是最后一句话。第二天凌晨三点,明永远闭上了眼睛。云很坚强,没有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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