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到访的女孩

【ON】

“喂喂，是住在201室的吗？”

“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住在隔壁202室的房客。”

“喔.....这么晚打来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电视声音吵到您了？”

“没，没有.....”

“那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有的。”

“？”

“请您过来一下好吗？”

“什么？”

“拜托了！”

【off】

何以，如此唐突地接近一个女孩的呢？我不知道。只知道，“接近”这一行为，在此时此刻，是非常要紧的事。何以，又选择那样的邻家女孩呢？抱歉，不晓得。平常也只是见个面打个招呼的关系，没觉得怎样，就是昨天突然看到她的眼神变了样，觉得美丽异常，非接近她不可。那么，这样子糊里糊涂地接近别人，不是太草率了吗？无论怎样指责，都没有错误，只是现在的状态，还顾不了太多。大概，那个电话，也是这样子就打出去的吧？八成，她会把我当成骚扰女性的流氓而叫来警察的吧？

门铃响了。

她。难掩怀疑怯弱的神色，“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啊.....”

“嗯？”

“那个。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请您进屋坐下说好吗？不过，我要是您，就断然不会走进一个陌生男子的房间。您应该对那个突然的电话置之不理，叫来警察，说有个变态住在隔壁，然后把我赶走。您还肯进屋坐下说吗？”

“你这人真逗。到底有什么事情？”

“就是这个事情，进屋，坐一坐。”

“砰”的一声，门关上，果然是走掉了吧？

我又置身于黑暗封闭的小空间里。说到底，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啊，怨不得别人。奇怪夜晚的奇怪邻居打来的奇怪电话，怎么看都像是科幻大片里的情节，缺乏真实性。我继续搜索记忆的残片，到底，因为什么而想要追求她呢？长久以来，我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密闭空间里的。需要的无非这几样：氧气，水，食物和盐。爱情这种东西，离我太过遥远。

爱情这种东西，果真离我太过遥远吗？

“你好，对我来说，你是百分之百的女孩哦。”

“哦，真的吗？”

“千真万确。”

“那你说说，怎么个百分之百法儿？”

“百分之百嘛，就是说，像纯果汁一样。百分之百的果汁。喝下去甜甜的。你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百分之百。”

“真好。”

然而，这一切终究脱离了现实的范畴。现在来看，称其为“记忆”似乎都太过勉强，与 其说往事不堪回首，不如说往事捉摸不透。的确，什么东西同“爱情”这东西沾上一点点边，就变得云里雾里，不是理性能够分析得出的了，而这也是我最伤脑筋的事情。总之，那是一个对我来说百分之百的女孩，那种感觉比热爱大海的人沐浴在海风中还要亲切。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方设法和她过一辈子。说起来真是害臊，不过十分真实。但现在什么也抓不住了，风也好，海也好......时光之沙虽流过手掌，可指尖上连一点土味儿都没留下。

门铃响了。

她。抱着厚厚的被子和枕头，如同游乐园里的熊本熊吉祥物般站在门口。

“喂喂喂，有没有点绅士风范啊？好歹帮下忙。”

我于是接过被子和枕头，搬进屋里。放好后，她已经锁好门坐在厅里的小桌旁。

“灯也没有？”

“有的，不常开。点跟蜡烛？”

“你还真是跟时代脱节啊。”

我又点了一根蜡烛，放在桌上。火焰静静地燃烧着黑暗。

“电视、音响、CD、电脑，一概都没有？”

“抱歉，都没有。”

“穷成这个样子？”

“那不是。钱多少有一点。”

“那为何？”

“没需求啊。有的只是书，各种各样的书。比如《道连·格雷的画像》，比如《没有色彩的多琦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得得。你这人，真逗。”女孩捋了捋头发，“说吧，我坐下了，说吧。”

“暂时没有了话题。”

“什么？”

“不觉得话题这东西很奇怪吗？就像面条一样，断了的话很难在找到了。”

“哈哈，真逗。”

“所以当话题没了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坐一会，等着话题找上门来。”

“哈哈，那坐着等好咯。”

于是我们面面相觑。烛光照着她的脸颊，虽然有熬夜造成的黑眼圈，不过对我来说却有一种难言的美丽。我坐在她对面，千种思绪缠绕心头，想去拿杯子倒水，可屁股仿佛粘在了座椅上，无法挪动一丝一毫。蜡烛继续燃烧着黑暗，她在光明中，我在黑暗里。

由于某种原因，在离开了对于我来说是百分之百的女孩之后，又遇到了我成为对方百分之百的男孩的女孩。女孩十分漂亮，大概谁见了都会夸赞。然而就是唤不起我的实感。反而使我心灵里那个因丧失对自己来说百分百的女孩而形成的空洞，愈来愈大。

“你好！我喜欢你哦！”那女孩这么说道。

我凝视着她的眼，然而那里没有等待着我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喜不喜欢我嘛？”

良久无言。

“喜欢。”

我清晰的记得我说出了“喜欢”两个字。那两个宛如利剑的字，直直地刺进我的心里。究竟，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使得我说出了这样的两个字呢？如今想起，原因清晰地浮出水面，那时的我，在丧失对我来说是百分之百的女孩之后，急需一个现实中的“替代”，大概就是这样的考虑，使我说出了那两个字吧？其余的事情无法再去想，只知道，内心的破洞，由于自己的行为，又更加大了。

“话题有了”我说，“聊聊1+2好了。”

“1+2？”

“三，就是三。我的第三个女孩。”

“哈哈。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满讨人喜欢的嘛！”

“其实.....目前想起来，说出来也挺无聊的。确定要听？”

“要听要听，洗耳恭听。”

“说是我的第三个女孩。其实这个说法十分不准确。只是为了历史式的简便才如此记述。马上你就知道原因了。那是所谓百分之七十的女孩，第一次见面就被深深吸引。懂得那感觉吧？心跳加速，耳朵变红，腋下渗出汗来......总之就是男人那一套儿反应。不过，我们也仅此一次见面。她由南向北走，我由北向南走，我们的距离由50米渐渐变为30米，又进一步缩小为15米，10米，5米，3米。在0米这一时刻，高峰到来，然而随之低谷也成为必然。我又眼睁睁地看着距离扩大，5米，20米，50米.....直至消失。然后再没碰面。但心中总为她留了一小块地方，就像餐厅里被预定了的座位那样。”

然而，这次碰面使得你内心的空洞继续扩大。

“哦？你这人真逗。喜欢人家就追嘛！哪管这么多事儿。”深夜到访的女孩回答。

“这种事情哪能搞得这么简单。”

“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复杂嘛！”

“算服了你了。”

“是吧，哈哈。”

“喝水么？”

“不不，一点也不渴。”

“那，吃点啥？我给你做夜宵。”

“不不，别这样。”

“可是话题又断了。”

“嗯，坐着吧。”

接着重归寂静，似乎她的到来与否同这寂静都没有关联。毫无实感。她的气息就渐渐地流入我的鼻中，形象也清晰的印在我的眼睛里，但就是毫无实感。仿佛一个机器少了某个部件因而怎么着都有点毛病，那毛病虽小，可十分要命，一切都出了偏差。内心的空洞里传来某种神秘的回声。

“哈哈哈哈.....”她突然笑起来，“真逗！你这人真逗！大半夜的把邻家女孩拉到自己家里讲自己的失恋经过？那听起来太蠢了好不好。然后又说一些神神道道的话，面条之类，摸不着头脑。人家抱着被子枕头都不知道帮一下。难怪单身。”

她突然笑起来，在光明里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在黑暗里笑起来。“呼哧”，烛光被呼出的气弄灭了，我赶紧点上，嘴上还挂着笑意。她眼睛眯起来，像个狙击手一样瞄准我，我扮了个鬼脸，她于是又笑起来。笑声如电流一般经过我的全身。“啪嗒”一下，某个开关突然关合了。

“你相信不以爱情为目的的恋爱么？”我说。

“哪有这样的事。那样的话岂不是没有结果的恋爱？”她回答。

“可是，你相信它的存在么？”我问。

“意义何在呢？”她追问。

“结果毫无意义”我回答，手一边指着天花板绕了三圈，“意义自在过程中。”

深夜到访的女孩不甚理解。可是我却感激地望着她，体内的空洞也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