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过年好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推门进来，是精瘦的小叔，满脸堆着笑，双手抱拳，来给金光的爸爸拜年了。
“小叔过年好！”金光没等父亲开口，赶紧迎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搀住了小叔的胳膊，把小叔让进来，半搀扶半推拉地请他坐在了沙发上。今天能够来拜年的，在金光的眼里，都是实在人，不由得让他有了亲近感。而那些往年早早跑来拜年而今年又不来的，在他的心里，已经认为是附炎趋势的人，都不值得再交往了。
“来，来，正好陪我喝一杯。”父亲刚才严肃的表情消失不见了，变得开心起来。
“大嫂出门了吗？”小叔看见只有这对父子在家，坐下以后问了一句。
“被邻居姐妹一大早就拉着走了，不管她，兄弟，你知道，前几年我忙，这周围邻居的关系，小光总是指望不上，全靠你大嫂了，这些年，难得今天她轻松了。”父亲给小叔解释着，顺手拿了一双筷子一个酒杯，放在了这个已经出了五服的小弟面前。
往年是这样的，大哥是不去给弟弟拜年的，只有金光去给小叔小婶拜年，而小叔会在金光给他拜了年以后，跟小婶一起晚一些过来拜年。今年不一样了，金光还没有给小叔小婶拜年，小叔却在大中午跑来了。
“哥哥，我可是专门来请你的，弟妹弄了一桌子菜。我知道你退下来了，肯定有时间，一会儿就跟我走，金光也去，就咱一家人，你也知道，我不怎么交往人，自从投奔到大哥这里，又是安排工作，又是帮忙找房子，这就是恩情呐！”说到这里，小叔不由得伸出手，握住了大哥的手，使劲晃了晃，眼里有些潮湿。
“唉！我一直嫌你不肯跟咱们这些亲戚来往，认为你对我给你的照顾不够，可能心生怨气，才不愿意跟大家来往的。也许是过去我站得角度不一样，错怪你了，如今下来了，才看清谁是真心，好，好一会儿咱们去吃饭！”金光的父亲说话一语双关，最后是把眼光留在了金光的脸上，很明显，这是借住小叔来请他，给金光上了一课。
这样的境遇，父亲肯定早就想过了，心里有了准备，否则也不会让金光的母亲初一一大早就去她的姐妹家了。去年的这时候，家里热闹非凡，忙都忙不过来，拜年的络绎不绝，餐桌上成了流水席。与今年相比，区别太大了。
以前金光不在意这些，正是少年时，过年时只要按照父亲说的顺序，给几家亲戚拜了年，就算完成了任务，剩下的时间，跟自己的发小同学们混在一起，几天不回家也没有事。过年这几天，就等于父亲给他放假，平时管的严一些，逢年过节就放开了，只要孩子不惹事就行，这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
既然兄弟在他退下来后的第一个春节前来邀请，父子二人待着也是待着，反正也没有什么人来拜年，也不用考虑接待人了。说走就走，大过年的，门也不用锁。父亲让金光跑到几个跟母亲要好的邻居婶子大娘家，找到母亲说一声就行。
此刻，太阳高悬，气温回升，地面的积雪残冰在悄悄地融化。兄弟、父子、叔侄三人，踩着已经有些发软的路面，有说有笑地朝着小叔家走去。父亲和小叔走在前面，金光跟在他们的身后。路上行人还挺多的，虽然也有跟他们打招呼说过年好的，但是远远不及以前。
以前金光也曾跟父亲一起出门，那打招呼问好的可不是这个样子。很明显，他们再也不用讨好父亲了，幸亏父亲没有得罪什么人，否则，是不是会有人向他们吐口水丢垃圾呢？想到这里，金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过早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小叔住的这个家属区，距离金光家有一段距离，需要走十几二十来分钟，顺着大道走，过了桥就是。那时候住房是分配的，这个家属区是建筑队新盖的三十几栋，当时小叔家还住在被称为“贫民区”的破房子里，因为人缘不行，单位不给他分，是金光的父亲找到小叔单位，好说歹说才解决了住房问题。
“大哥别嫌弃，咱们在小屋的炕上吃喝，关上门，谁来了也不会打扰咱们。火炕烧得暖暖的，脱鞋上炕，脱掉外衣，累了就靠着被子休息。”小叔没有像这里的习惯一样，在客厅的餐桌上请金光父子，而是用对待家人的方式，把金光父子让进小屋，在火炕上盘腿而坐，不大的炕桌上摆满了酒菜，安安静静地喝酒吃饭。
即便因为过年，家里有人来，也不会被打扰。关上门，外面嘻嘻哈哈的声音，孩子们打闹的声音全都变得很微弱了。
金光也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待遇，他开始有些局促，被小叔小婶催着，刚脱了鞋，就被小叔一把推上了炕。小婶安排妥当，跟金光父子打了招呼，说有什么需要就让金光的小叔出去拿，他父子二人只管安心吃饭喝酒。
几杯酒下肚，父亲和小叔的话多了起来，金光不便插嘴，只是安静地吃着，安静地听两个大人在聊天。
本来开始都回避金光父亲退下来的事，可说着说着，话题不由自主地就转到这上了。父亲和小叔把他们在这里的亲戚朋友谈了一个遍，什么为人处世，什么知恩图报的。这让金光心里也有了底，凡是父亲和小叔一同认为不值得交往的人，他回想回想，的确是这样的，那以后就不再去拜年了，以前是为了不失礼节，现在，人家都不理咱们了，就用不着走动。
金光趁着父亲和小叔交谈的间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得到了父亲和小叔的认可。
“大哥，你听听金光说的，在理。我没有什么本事，但是眼里也能看出事来。别的不说，你现在有时间了，好好培养培养孩子。我看金光以后肯定有出息。咱们十六岁的时候，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就知道玩了。”小叔这话，无疑是给金光的父亲最大的安慰，也是对金光最大的鼓励。
直到夜幕降临，父子二人才跟小叔小婶道别。气温虽然降下来了，但到底是春天来了，而父亲又喝了不少酒，根本感觉不到冷。一路上金光都是在搀扶着父亲，这可是第一次，以前无论父亲喝没喝酒，金光都是跟在他的身后。
对于要么不管，要么非常严厉的父亲，金光总是感到陌生。这一路走回家，父子二人的亲近感又回来了。金光感到父亲有些衰老了，父亲却感到金光突然懂事了。父子二人虽然感觉不一样，但都暖暖的，都在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的。以后的日子里，父亲好好教，金光努力上进，必须要给那些目光短浅附炎趋热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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