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菇凉—作家之眼108/365
我,毕业于985,曾自以为是狗尾巴草里基因突变,摇身一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玫瑰花。
谁知,一个疫情突然甩了我一巴掌,我终于明白蛤蟆终究是癞蛤蟆,虽然说吃了天鹅肉,依然摆脱不了是癞蛤蟆的事实。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就不是好的癞蛤蟆。
我出生在一个穷沟沟里,父母都是农民,那一年,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外出打工很赚钱,于是抛下了我们一大家子,一个人只身到大城市里打工。
父亲一年到头都没有回过家,每到年关,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父亲为了省那点车费,说是在外面过年,把钱留给我们几个孩子读书。
母亲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天还没亮就下地种田,辛苦劳作一年得来的收入还不够养活我们自己这一大家子。
有一次放暑假的时候,我跟着同村的伯父,到父亲的工地上去看望他,结果我看到父亲勾着身子,面朝墙角吃东西。我以为爸爸在偷偷的吃什么好东西,不想让人发现,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父亲的身后。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父亲平日里在电话里总是让母亲多买点肉给我们吃,说我们在长身体。他还说他在外面吃得很好,工头对他们很大方,经常请他们下馆子。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酱油拌饭就是父亲嘴里说的吃得很好。
看着父亲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不想让极爱面子的父亲难堪,我猛地抛开了。
伯父问我找到父亲了没有,怎么哭了。我红着眼睛,第一次撒谎道,没有看到父亲,我很着急就哭了。
伯父安慰我,说父亲可能去吃饭了,他先带我去吃饭。
伯父给我买了一盒盒饭,看着盒饭里的肉片,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伯父以为我太过于想念父亲,再次安慰我,说吃完饭了就带我去找父亲。
我有些紧张,小声地问伯父,我能不能把这些肉打包起来留给着晚上吃。
伯父以为是我不好意思,便说等我吃完了,他再打包一份给我带回去吃。
我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不是想吃肉,我想留点给我父亲吃。
伯父愣了一下,估计是被我感动到了,重重地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哽咽着道,好小子,不错!
我低着头,强行咽了几口饭,想起父亲如鲠在喉,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伯父别开一个系在腰间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发黄的旧报纸,对折成一个小的长方形,小心翼翼地撕出一小片,然后又从布袋里倒出揉碎的烟叶,用撕成小块的报纸卷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点了起来。
这烟味有些刺鼻难闻,伯父却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伯父吐着烟圈,嘿嘿两声,说道,你小子是一个有出息的,好好读书,将来是要光宗耀祖的。不要像伯父和你父亲,一辈子的农民工,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当我再见到父亲的时候,伯父说起我找不着人哭起来的事情,父亲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我说,工头请他去吃饭了,所以我才没有看到他,还问我们吃饭了没,他要带我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我说伯父已经请我吃过了,还吃了好多肉。
父亲听了连忙翻遍了几个口袋,最后从裤兜里翻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给了伯父,说谢谢他请我吃饭,给点钱他买点水果回去给跟他一起出来打工的伯母吃。
伯父说什么都不肯收下,父亲急了,说如果不收下,他就把钱给伯母了,说是管伯父借的钱,现在还给她。
伯父一听,哪里肯干啊,只好收下了。
年仅12岁的我,陪着父亲在工地上干了一个半个月就回家了。
那一个半个月的日子,我每天都度日如年,天还没有亮,父亲就早早地起床,去工地上搬砖,我年纪小,不能去工地帮忙,父亲和伯父找工头说了一次又一次,死活不肯同意我出入工地,哪怕是我带着安全帽跟在父亲后面不干活,白纸黑字签了协议,说我在工地期间如果出了事和他们无关也不行。
父亲只好去求那个同村的伯父,让伯母带着我,伯母在另外一个工地上负责帮忙做饭、搞卫生。
为了不让伯母难做人,父亲再三叮嘱我要机灵些、勤快些,看到伯母要干活,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要抢着去做。
伯母在前面蹬着三轮车买菜,我在后面帮忙推,伯母摘菜我抢着去洗菜、剥蒜头,伯母煮好菜了我帮忙端好。等工地上的人都吃完饭了,才轮到伯母和另外两个也一起帮忙的婶娘一起吃饭。
父亲比我想象中还要辛苦,伯母在厨房干活,几乎不晒太阳都汗如雨下,父亲在工地上顶着炎炎烈日,赤着胳膊,徒手搬砖,把砖搬进斗车里,然后推着沉重的斗车到电梯里。父亲的手裂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就像石壁上的裂缝,又黑又长,弯弯曲曲地。
假期结束了,父亲给我买了几盒方便面、一包火腿肠和几个卤蛋,让我在路上吃,不要饿着肚子。在临上大巴之前,父亲从又塞了一个用黑胶袋包好的包裹给我。
我接过包裹,看着父亲不停地挥着手的身影越来越小,泪眼婆娑。
等大巴走远了,我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那天晚上和父亲去散步,我盯着橱窗里的白色运动鞋看了一会,父亲问我是不是想要买,我看着父亲脚上穿着一双满是污垢,后跟磨损严重的拖鞋,摇了摇头。
在鞋子的旁边有一个报纸包着的小包裹,我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五张一百元、两张十元和十张一元的人民币。
我知道那五百元是父亲给我带回去的生活费,零钱是给我路上用的。
把包裹重新包好,我紧紧地抱着包裹,泪如雨下。
一路上我不敢合眼,生怕把钱和鞋子弄丢了。
回来之后,我再也不和村里的孩子打架斗殴,天天把自己锁在房子里读书。
我从一个学渣变成了学霸,在高三的时候被保送进了一所985大学本硕连读。
没有伞的孩子只能拼命奔跑,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加上奖学金,到毕业的时候手里已经小有积蓄。
我和同学抓住机遇合伙创业,三年的光景已经小赚了一百多万。
我想给远在老家的父母建了一栋小洋房,父母拒绝了,父亲在电话里哽咽地说道,让我把钱存起来,将来我要在城里安家的,要花的钱很多,他们在老家有片瓦遮身就可以了。
后来,我谈了一个城里的姑娘,姑娘不嫌弃我是农村的,但她父母要求我在城里买房,于是我把这几年辛苦赚的钱拿来交首付,姑娘的自己掏钱装修。
结婚的那天,主持人让父亲上台讲话,父亲百般推辞,不愿上台让别人笑话我有一个来自农村的父亲。
眼看日子越过越好了,突然一个疫情,公司的订单锐减,我们不得不裁员。后来公司的出现了亏损,合伙人要散伙,我不忍这么多年辛苦付之东流,给了一笔钱合伙人,独自撑起了公司。
没想到疫情越来越严重,我们所在的城市封城了,公司维持不下去了,眼看房贷也还不起了,我只好把公司关了。
我想去找工作维持生计,妻子怨我赚不到钱,夫妻感情也出现了问题,我那天一怒之下动手打了她一个耳光,说她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妻子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第二天她带着娘家人来闹离婚,不管我如何道歉保证以后不再动手,妻子依然坚决要离婚。
离婚之后,我不敢告诉父亲,每次父亲问起我们小家的事情,我都支支吾吾给遮掩过去了。
上个月,父亲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和母亲就在我家小区门口。
我慌得差点拿不稳手机,骗父亲说家里楼上漏水,暂时不能住人,安排他们到附近宾馆住几天。
父亲和母亲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临走之前,父亲提着一个蛇皮袋给我,说是家里的土特产,想着我可能想要吃,特意给我带来的。
蛇皮袋很轻,我却觉得有千般重。
待把父母送上火车之后,回到临时住的出租屋,我打开了蛇皮袋,蛇皮袋里有我最爱吃的笋干、几条腊肉和用报纸包着的一沓钱。
我不知道父母亲为什么要给我五千块钱,离婚的时候把房子、车子留给了妻子和女儿,妻子说我自愿净身出户,不要我给女儿抚养费。
公司欠了银行一大笔贷款,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把贷款还清。
刚刚母亲打电话过来给我,说父亲病危,让我赶紧回去看父亲最后一面。
我跌坐在墙边上,上个月父亲看起来只是有些消瘦,脸色有些苍白,没想到那时候父亲已经病重。
母亲劝父亲过来找我帮忙联系好的医生,没想到他们打电话给妻子,得知了我们的事情,便谎称是过来看我的。
我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关心父亲一点,父亲总说我是他的骄傲,可我真的是父亲的骄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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