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长大

下午凉快了一些时，和臭臭一起去散步。在北方，已是数九寒天，岭南却又暖和起来了。只是温差很大，中午热得只穿一件单衣尚可，早晚却要用大衣裹严实了。沿着棕榈林旁边的石子路一路慢慢走着。 这里原本给我四季常绿的印象，一年四季草木皆是绿的，花却开得没有规律，哪个季节都有一些植物开花，因而岭南的哪个季节都不会单调。只是今年秋冬季格外干旱，入秋以来只下过两三场小雨，这在南方是十分罕见的。树叶和路边的草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失去了往日的清新。沿河的树木上的叶子竟变黄了，点缀着点点秋红，难得有了北方秋天的意味，令人惊喜。这是我来南方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景象。

今年秋天后就很少和臭臭一起去散步了，他去了幼儿园，我一个人也懒得走出来。想当初，他刚学会走路不久，我看他能自己走得稳了，便带着他一起在这条路上散步，那时候也是这个季节。阳光正好，不太冷，也不太热。我指着路边的草啊、花啊、树啊一遍一遍了教他学说话，他总是忘记大树的发音，分不清哪个是蓝天哪个是白云，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于是我索性不刻意去教他了，两个人在路上张开手臂学飞鸟的样子，嘴里呜呜地喊着，快乐极了。阳光真好，照在我宽松的马海毛毛衣上，我仿佛回到孩提时代，仿佛没有记忆的那几年也没有这般快乐，陪着他长大真是件幸福的事。

后来他大了一些，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认知。我等着他问我小草为什么是绿色的，大树为什么这么高，小鸟为什么飞在天空中，我为什么叫妈妈。可是他一次也没有问过我这些问题，完全接受这个世界的样子。让我一度觉得自己生了一个假娃娃。传说中的十万个为什么去哪了？我甚至开始主动告诉他这个为什么是这样，那个为什么是那样。他也听，但似乎没怎么听懂。我从来没思考过也许他还没有到对这个世界好奇的时候。他现在对我还是完全依赖的状态，我说什么，他就记住了，觉得这个世界就是我告诉他的那样。突然觉得母亲这个身份很神圣，我展现出来的就是他的世界。

我们在这条路上上走着，走过了四季。春天看木棉花绽放苍穹，夏初看兰蓝花楹紫色花垂挂枝头，秋天有黄槐开着，冬天美人树盛极而衰，而草地上有四季都有花开放的鬼针草。就这样，我们一路看花看草，我陪着他，走着走着他就长高长大了。

我们走在冬日午后的暖阳里，他在我前面一跳一跳的，用脚踢着石子。真神奇，他已经三岁了，已经长大到可以和我聊聊天了。通常话题都是我引出的。比如，我说：“你看，那里有朵花。”他说:“对呀，一朵白色的小花。”我说:“这花可真漂亮，你可以送给我吗？”他说：“可以呀，送给你吧！”于是跑去草丛中摘下我们都看到的那朵花举到我的眼前。我收下向他道谢，他说：“别客气…我真是太棒了，会送妈妈花了。”真是哭笑不得的对话。

走了几百米后，便到了开阔到可以看见江水的空旷之地，桥头近在咫尺。我曾经常常带他站在桥上，望着夕阳染红天边，残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内心一派平静。他和我站在一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跟着我，时间久了，也慢慢地学会欣赏自然的美景。

此时站在桥头，有江风吹向陆地，吹过我们的脸庞。有一艘红色的渔船嘟嘟地快速掠过，向桥洞下驶去。渔船很大，可以看见高高的船舷，甲板上空无一人，杂乱地堆放着许多杂物，行驶太快，来不及看清楚更多细节。臭臭也看见了大船，激动地又跳又叫:“哇，快看，好大一条船！”住在江边，隔着竹木，他也时常看见渔船，大多是小小的渔艇，慢悠悠地在江面上驶过，有的则正巧在撒网捕鱼。像这样大的汽船还是头一回见，也难怪他如此兴奋。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有些累了。离桥头不远处有一座水塔，水塔里的水通过一条渠向有十几米落差的江面上直泻下去，水声哗哗的。我提议我们坐下来休息，于是我们坐在了堤坝上面的石头斜面上。我对他说:“你听，这就是水流的声音。”他很认真地听了听，然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力地朝水流的方向仍去。可惜力气太小，石头踉踉跄跄地落在了面前不远的斜坡上，然后向下滚去。终于他也累了，坐下来安静地听水流的声音。

大自然的声音如此美妙，是静谧中生出的灵韵。鸟鸣百转千回，从棕榈林深处传出，有种倦鸟归林的意味。我曾带着他站在林子的边缘，听隐在林间的鸟鸣，他好奇地到处搜寻，却不见鸟的身影。而风常常无声，我教他伸出手来感受。

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教了他多少东西。或许我只是带着他感受便足够了，孩子是天生的智者和学者， 他自然会领会。我只是将他带回大自然，带他接近人类最初的环境，唤醒感官的记忆。不知道他能不能体会到这些，但对于我来说，带他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反而促使我自己静下心来用心感受这个世界，用另一种心态生活。

几年前来到这里经营一座花卉场，远离城市，连村庄也在隔河对岸，孤寂难以言喻。几百米以外也有几家同行，带了女眷来。带着孩子相聚的时候总是抱怨这里是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过得太苦闷。

我反而很喜欢这个地方，远离城市喧嚣，清净自然，空气洁净。调整好了自己，静下心来生活。学着开荒种菜，静心读书，耐着性子谦逊生活。

我暗自庆幸孩子在这如此纯净的地方长大，如此接近自然。待他长大回到城市中读书的时候，记得自己曾在树林边缘奔跑，曾追着喊蝴蝶跑过草地，曾听过风声、鸟鸣和流水，曾闻过芳草的清香。愿他在成长的路上带着一颗敏感自然的心感受世界，洁净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