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出城

姨夫的娘想出门送送，被老爷子给拦住了，

“不去的好，省的这么多人肝肠寸断。”老奶奶在屋里哭了，但是也不敢哭太大声，怕姨夫听着，

“俺滴儿啊，俺滴亲儿子啊！”老奶奶小声的在那抽泣。

老爷子听着老奶奶的哭嗓，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呢？谁都明白，这一别凶多吉少不说，再见面几乎不可能。老爷子背过脸去，忍住自己地泪水不再看他的老婆子。这个时候，他必须坚强，拿出他曾经那一家之主地做派来，他要崩溃了，老婆子连个依靠都没有了。

姨夫这时候也是百感交集，我们的文化里自古以来讲究百事孝当先，这么做虽说是为了活下去，让老婆孩子有一线生路，但是确实也是做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啊。把俩老人家留在城里等死。

“爹，娘，孩子对不住你们，只能来世再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了。”姨夫带着老婆孩子出门去了。

听着一家老小地脚步渐渐地远去，最后大门吱呀~~！砰~！地一声关上。老爷子也忍不住难受，老泪也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赶紧用袖子抹了一把，然后赶紧去把老婆子扶起来，坐到炕上。

大姨手里牵着俩娃，姨夫怀里抱着姥姥，就这么风尘仆仆的上路了。

姨夫光知道自己要出城，但是不晓得从哪个门出去，出了自己常待地几条胡同自己也发懵。想了半天，奔宝鸡，宝鸡再西安西边，那就从安定门那边出去吧，就带着老婆孩子往西走。走了好半天，快到安定门了，结果从西门那边一条街跑出来了一家人，也是一对夫妻带着俩孩子，看来也是一家子要出城。

姨夫看那家人脸色还好不像那些病了的人，便叫大姨看好孩子们，他上去问问情况。

“兄弟哎，你这是出城吗？”姨夫大老远这么喊了一声。

“嘘！~~~~”那人赶紧示意，叫姨夫别喊。然后等姨夫跑近了点，指着安定门在那说“别喊，这门外头全是兵，从这里是出不去了。另想别的辙吧。”

姨夫一听这，心里凉了一大半，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办了。赶紧问了那哥们一句，“那，那咋办呢？从哪能出去呢？我这光想着出城了啥都没准备！”

那哥们愣了一下，指着南边说“咱们从南边走吧，南边没啥兵，但是南边就秦岭了你知道吧。”

姨夫听了也愣住了，他知道秦岭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为啥南门没啥兵。三面都围上了，只留南门，并不是这军阀想给这城里人一条活路，是因为是山匪的地界。山匪，更多的人叫他们马匪。

为什么是“马匪”是因为这帮匪徒真的是以骑术闻名，当时出来“寻货”的匪徒们都是一人配两匹马，就是为了可以一匹马跑累了，换另外一匹，一直不停的直奔目的地，或者有了目标可以一直穷追不舍。

另一匹马上也经常装着他们自己的干粮，还有枪支弹药什么的。

我问姥姥“那时候那些当兵的怎么不像我们毛爷爷那样去把缴匪呢？”

姥姥叹了口气，“那时候啊，那些兵也打不过马匪啊，马匪天天出来劫道，抢粮，抢钱，天天酒足饭饱身体又好。那时候哇，马匪还出山抢过军队呢，还把人家大炮给抢了。他们也不想惹麻烦，所以南城门也就没敢布置兵。”

听完这个我又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继续听姥姥讲。

那时候的马匪，也不敢进城，因为就算再厉害，想打城墙还是几乎不可能的。城里也有好多当时身强力壮的小伙弄了一些团练，在城头那边巡逻站岗。就算是精壮的小伙没饭吃也不行啊，被围了好几个月也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所以后来马匪来骚扰了也根本没法抵抗，被杀的杀，没被杀的就逃。还好，马匪不敢跑进城里太深，他们也怕被军阀在外面给包一层饺子，也怕进了城被染上怪病，基本上就在城门口那一代晃悠，倒是有几个缺心眼的跑里面去了几次，发现城里也没啥好抢的，就没再来了，那时候南城那有几户人家的丫头被抢走了，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当时也不止西安，全国到处都闹土匪，有的土匪闹着闹着找个军阀，自己也当兵去了。那些年好多出去跑买卖的人也根本不敢回家来，就是怕半道上被土匪给劫了。

所以当时姨夫听那位大兄弟说南边那边有土匪，就真的怕了。本来没啥水分的身子，刚才抱着姥姥跑了那么久也没出几滴汗，现在额头上居然有了汗珠。姨夫瞪着眼睛想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想了想，晚上的话会不会好出去点，就问那边那个也呼哧带喘的男的

“咱们现在赶过去，去南门那边找个地方藏好先，看看晚上能出去不？对了这位大兄弟，光知道跑了，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

“别大兄弟，大兄弟的了，我姓杨，叫杨文笢，我只知道我叫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些个字儿怎么写，我只知道这么念，白活这么大，大字不识几个。……”还没说完，姨夫也就不等了直接打断，这位虽然不识字，但是确实是个话痨，只要他不忙事儿了有力气说话了之后就一直说个不停，刚才还怕姨夫声音大吧兵给惊了，现在就完全不管了。

“杨哥啊，您这出生是要干啥去？”

那老杨一听这话就又来了“还能干啥，活命啊，再在这呆下去还活得了么，吃的没了，天天饿肚子，得亏没染上那怪病，要染上病咱也活不了你说是不是，咱们就是天天在这挨饿也不是个办法啊，家里的粮食都见底了，外咱们又没法出城，外面的粮食也没法收，那些当兵的也是真缺德啊，怎么就把那好好的麦子全给烧……”

“好了好了，别说了咱们现在去南城先等晚上，看看情况如何。”说完抱就以手抱着姥姥，i另外一手缠着儿子叫了大姨一声一家人就往南城那边去了。老杨见状也赶紧叫着老婆孩子跟着。一边走还一边唠叨。

“哥们，我跟你说，我这城外有家亲戚，我那亲戚可有势力，虽然不是城里人，但是人家在外面也活得自在着呢，那绸子穿的……”嘴就没停。

着老杨的媳妇时不时嫌他烦，就叫他消停一会儿。但是消停不了多久，他就又开始叨叨。

走了好久快到南门附近的时候天色变暗了，但是也不至于到黑夜。一路走了这么久，姨夫他们累的够呛，几个孩子更是。都累哭了，哭着要吃的。姨夫就从背着的小布袋里拿出几个果干给他们几个发一发，他们几个就不哭了，就安安静静的在那吃着零食。

到了城门附近，看着城门楼子上还有几个人在上面来回晃悠，姨夫也有一些怀疑，那些天天说南城没兵，毕竟只是传言，毕竟没有一个老将军会专门放出一个口，让城里反对自己的人有活路。但是眼下墙头上来回晃来晃去的也没带当兵的那种大盖帽，也不知道是不是兵。

几个人决定等等看，看看夜里他们睡了觉之后有没有动静。

“他们应该不是兵把，大家都说当兵的不敢在这里设防的。应该都是土匪把，如果是土匪的话，那晚上他们铁定要喝酒的，喝酒然后睡着的。等他们睡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说是不是？”

“你小声点，话怎么这么多，就算睡着他们也得留下几个放哨的，是土匪还好，放哨的基本上也会打盹，如果是当兵的，那放哨的可能不止一两个，总之等着吧，能不能出城就看今晚了。”姨夫跟老杨说完，就拉着人躲进城门楼子下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安定下来之后，解开小包袱，从里面掏出了几个果干，给几个孩子吃。

“慢慢吃啊，吃完睡觉觉去啊，别闹出声来，被人发现咱们就走不了啦，知道吗？你们还得挨饿。待会咱们要走的时候叫你们！”姨夫把几个孩子都哄好，就自己也蹲旁边点了一袋烟抽着。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城楼上也点起了一两个火把，姨夫看着这个火把，心想，才这么俩火把看来放哨的人真的不多，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