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如果让你写一段和爱情有关的故事,你会选择在什么时代?战火纷飞,还是歌舞升平?你会选择哪种身份,门当户对,还是齐大非偶?你又会选择哪种结局,皆大欢喜,还是哀毁骨立?
樱井七海觉得今天真是个悲伤的日子,可能全世界都再没有和她一样可怜的女人了,因为在今天和她有关的爱情死去了两个。第一个是爱她的男人,第二个是她爱着的男人。
那个须发尽白的男人目眦尽裂,他吼叫着举起一桶汽油,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住那扇门,他扭过头对樱井七海喊道“爱子,快走!”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用“爱子”这个宠溺的称呼叫了她,樱井七海却不觉得高兴,因为下一刻他就被破门而入的那个魔鬼一脚踹在腹部,汽油桶和他一起滚落到角落里,燃起熊熊的烈火。
那个男人号称什么呢?樱井七海想起来了,他是日本最后的“忍者之王”。最后的“忍者之王”没有用忍刀或者苦无之类的武器,他用最后的力气举起了一桶汽油。所有人都知道,在他们身后的那个最强之鬼,小小的武器是阻挡不了的,可是汽油桶也失效了,反而成了他葬送自己的武器。
樱井七海被赶来救援的家臣们扯上直升机,她在大雨中回头,烈火焚身的忍者之王重新站了起来,再一次向那个鬼发起了冲锋,他的一生都是躲在阴影中的刺客,没想到在最后却英勇的像是加藤清正。那个鬼像是腻了,没有再用脚踹他了,樱红色的长刀贯穿了忍者之王的胸膛,鲜血从伤口流出,又被狂风吹散,像是鲜红的玫瑰花瓣……
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忍者之王的时候,那个男人也送了她玫瑰花,那时候她还不叫樱井七海,她本来的名字是冬月爱子……
1.
冬月爱子在新宿歌舞伎町二丁目最大的夜总会里驻唱,她已经连续在这里坐台一个月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一个驻唱一星期不到就被客人们赶走了。那群好色的男人们有时候喜欢妩媚妖娆的艳女,有时候喜欢清纯可人的学生,有时候又喜欢能把他们踩在脚下的御姐……每当他们厌倦了某个驻唱的时候,他们就会集体买酒,然后一起“嘘”着声倒在地上,夜总会的老板就知道,客人们想要换人了。
冬月爱子只有18岁,她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她来这里是给自己挣学费的。18岁的女孩还不知道该怎么勾引男人,她们清纯的像是出水的莲,但是颦蹙间已经透露出未来可见的诱惑。冬月爱子不会穿暴露的衣服,更不会随手脱下自己的内衣扔在那些男人的头顶,她也不会刻意的讨好客人,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唱歌,那些男人们就围满在舞台周围,频繁地向她抛洒着郁金香。
一首歌结束,人们又是一阵欢呼,大把的白色郁金香花束被扔向舞台,其中夹杂着一束显眼的红玫瑰。郁金香是夜总会的自卖商品,相当于牛郎店的“花票”。女人们为牛郎买花票是为了让这名牛郎留下来,而男人们为驻唱买郁金香并不能让驻唱留下来,没有哪个驻唱可以永远留在二丁目最大的夜总会里,因为男人们的喜好像是来去无常的风,不过夜总会根据郁金香的数量来给驻唱相应的奖金。
那束红玫瑰还是那个男人扔过来的,他从不买夜总会的郁金香,总是自带着玫瑰花。冬月爱子坐台了一个月,他就连续来了一个月,别人扔白色的郁金香,他就扔红色的玫瑰花。而且他要么在别人都没开始扔之前第一个扔,要么在别人都扔完后最后一个扔,像是固执的要和别的男人计较什么。让冬月爱子注意到他的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已经很老了。他的两鬓有些斑白了,不过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皱纹,像是保养的很好。
来夜总会的男人都是一些年轻的,正值壮年的人,再不济也是中年男人,这里是犬马声色的地方,男人们来就是为了喝酒,以及找姑娘寻欢。扔红玫瑰的客人看起来已经可以做冬月爱子的爷爷了,但他还是乐此不疲,每晚都来。他也不像别的男客人会托酒保给她带信,请求一起出去共度一晚之类的,就是喝酒外加扔玫瑰花。他的行为除了给冬月爱子带来困扰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扔再多的红玫瑰也不会让冬月爱子的奖金提高哪怕100日元。冬月爱子估算着他的玫瑰花如果换成郁金香的话,她至少可以多拿100万日元。
但是冬月爱子也不想跟那位客人沟通,因为他来的第一天,下班后老板就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指导了一番,“今天给你带红玫瑰的那位客人,是一位举足轻重的黑道人物,可以说这间夜总会的主人,都不太能和他平起平坐,你一定不能怠慢了他。”冬月爱子好奇地问:“老板这间夜总会的主人不就是你吗?”老板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负责替那位大人照看这家店而已,远算不上什么主人啊!”老板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尊敬和向往,冬月爱子听的云里雾里。
老板的话里带有明显的暗示,但是冬月爱子只是来唱歌的,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阿谀奉承那个老男人。何况那个老男人每次叫的比旁边的年轻人声音还要大还要激动,完全就是一副死忠粉的模样。冬月爱子开始怀疑老板是不是认错了人,黑帮的大佬不是应该凌冽凶狠的吗?他们在夜晚中穿着黑色风衣在路上行走,内衬里藏着他们的长刀,不谙世事的婴儿也会止啼。
今晚是冬月爱子连续坐台的第30天,夜总会的历史上有过和她相同时间的人,但是绝对不多。客人们还没有集体往地上倒酒水,证明他们还没有对冬月爱子烦腻,不过夜总会还是要象征性的“询问”一下客人们的意见。今晚的夜总会的白色郁金香无限供应,客人们可以随意购买,舞台上堆积的郁金香花束越多,就说明客人们越喜欢冬月爱子,那夜总会就会继续雇用冬月爱子。1000束是底线,超过这个数目,冬月爱子就可以再坐台一个月,而且购买郁金香最多的客人,可以在今晚去楼上的水月间里,听冬月爱子单独给他唱一首他喜欢的歌。
夜总会说的这么笼统,客人们却想的很详细。单独唱一首歌,没有说不可以抱着冬月爱子听她唱,也没说不可以在床上听她唱,也没说是一首歌唱一遍还是唱一夜,更没说不可以让她唱一些小黄歌,甚至有些客人已经想好了让冬月爱子用某些固定的节奏唱歌……有钱的客人在大把的出钱,没钱的客人在使劲儿吆喝,冬月爱子看了看那个老男人,他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抽着雪茄。
很快舞台上就被郁金香堆满了,冬月爱子没有能踩的地方,她只好脱了鞋赤脚踩在郁金香上,穿着鞋踩在客人的礼物上是对客人极大的不尊敬。
别说1000束,2000束估计都有了,冬月爱子安心地拍拍胸口,她能够继续在这里工作了。扔花的客人渐渐少了,服务生们还没有统计出买花最多的客人。冬月爱子开始猜测着今晚是哪位客人,又会要求她唱什么歌。她并不知道那些男人们的淫秽想法,她单纯的以为只是唱一首歌。
“1000束郁金香。”就在这时,那个老男人终于抽完了他的雪茄,像往常一样,在这种最引人瞩目的时刻,开始了他的高调行为。
“1200束!”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大概是看不惯这个老男人的一贯作风,年轻人回敬着他。
“1500束!”老男人也毫不让步。
“2000束!”年轻的客人丝毫不在意巨额的金钱。
“3000束!”老男人像是要和他硬到底。
“5000束!”年轻人咬咬牙跟了上去。
老男人终于不再说话了,他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叼在嘴上。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每个男人都看不惯这个老男人的作风,总爱出风头,这次终于碰上硬茬子了。
年轻人走到老男人跟前挑衅的看着他,“你这个年纪的老男人,就该回家专心研究茶道了,你的枪——已经提不起来了吧?”
客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都在等这个老男人出糗。
冬月爱子也有些担心,年轻人言语不善,这个老男人等下和他打起来可能会吃亏。
老男人竟然没有动怒,他只是淡淡的抽着雪茄,“你是三和财团的嫡长孙吧?如果你的爷爷三和柴一郎知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没准儿会吓得从轮椅上站起来。”
人群中发出一声声惊呼,眼前的年轻人竟然是三和财团的嫡长孙,如果资金运转不周,政府有些时候甚至不得不向三和银行贷款,难怪年轻人可以豪奢的买下5000束郁金香。
“老东西,我是看你年纪大才没有动手打你的,如果你再敢侮辱我爷爷一句,我就打掉你的牙!”年轻人上前揪着老男人的领子。
像是完全意识不到危险那样,老男人仍旧淡淡的笑着,“如果一味的抬出身份哄吓小辈,也愧对我如今的位置了,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吧!”
所谓的男人的方式就是打架,打到其中一方认输或者不能再打,非常愚蠢的解决方式。经常有客人为了能站在舞台前排听冬月爱子唱歌而大打出手,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热血。她赤着脚从舞台上跳下去,拦在年轻人和老男人之间,“今晚就请让我为您歌唱吧,您也不想在我坐台的第30天发生流血事件吧?”她笑着对年轻人说。她觉得真的打起来了,身后的老男人没准真的会掉几颗牙齿。还有再怎么说这个老男人也连续送了她一个月玫瑰花,虽然谈不上喜欢他,但冬月爱子多少对他有点好感。
还没等年轻人开口,冬月爱子就被身后的老男人环抱在了怀里,“爱子,男人之间的事情,就该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
冬月爱子急着想挣脱他,但是没想到这个老男人的力气这么大,胳膊如同铁铸的一般,冬月爱子丝毫动弹不得,她急的用眼睛瞪着老男人。老男人笑着拍拍她的脸,“爱子,不用替我担心,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这种毛头小子,一百个都不是问题。”老男人松开她,把手中的雪茄横放在她手掌中,“先替我拿着烟。”
冬月爱子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雪茄,老男人就这么把烟放在她手里,好像是要去关个窗户那么自然。他的头发都有点白了,对上一名年轻人,却是如此的泰然自若。冬月爱子搞不懂他到底是喝醉了还是说的就是真话,但是她忽然有些开心,她静静地站在一旁微微躬身,“如果您得胜归来,今晚我可以为您唱两首歌。”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男人回过头笑笑。
人群为两人让出一个圆形空地,年轻人和老男人被围在中间,冬月爱子看不见他们。年轻人解开西服的扣子,褪下白衬衣,袒露出上半身结实的肌肉。冬月爱子对待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真的让他生气了,他决定狠狠教训一顿面前的老男人,然后去水月间内再教训冬月爱子。
“肌肉练得不错,但还是盖不住你一脸的猥琐。”老男人也脱去上衣,同样袒露出上半身。
人群中发出一声声惊呼,这个年迈的老人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他的肌肉紧实匀称,既不消瘦也不突兀,看着让人善心悦目,几处旧伤疤也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年轻人却傻眼了,因为他看到了老人身上的刺青。一个老人肌肉再完美,他都无所谓,三和财团有的是人和钱,打残甚至打死都可以,但是这个老人有刺青。
有刺青不奇怪,小姑娘会给自己文上玫瑰、百合之类的花,一些男人也会给自己文上猛虎、裸女之类的图案。但是老人身上的刺青实在是太复杂,太癫狂,太血腥了,那是一幅御伽斩鬼图。
失去了三明剑护体的大嶽丸,正被征夷大将军坂上田村麻吕处以极刑。但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田村麻吕的神通之箭也不能一击就杀死他。他的脊柱,四肢,锁骨早就被箭洞穿了,鲜血顺着粗大的伤口汩汩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河流,铃鹿山附近的居民们围在他庞大的身体旁边,用农具攻击着他无法动弹的身体,最后的神通之箭已经在他头顶悬起,他金色的大眼睛绝望地看着天空。老人活动一下筋骨,文身上的鲜血仿佛随着肌肉的抖动开始蔓延起来。
这是一幅处刑图,它代表的是恐惧、痛苦和绝望。只有一家黑道会文处刑图,而如此繁复精美的处刑图,只会出现在那一家的家主身上。年轻人终于知道自己招惹的是多么不得了的人了,他吓得趴在地上,保持着俯首的姿势,冷汗沿着他的脊背流淌。
老人俯视着他,“三和财团现在都是你这种人吗?”
“不关三和财团的事,今天的事只是我的一意孤行,还请您高抬贵手!”年轻人把脑袋放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在地上。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十几年前,你的爷爷可是站着跟我谈条件的。”
“晚辈不敢!”年轻人声音带着颤抖。
老人又看了他一会,觉得有些无趣,“去把5000束郁金香买了吧,今晚你应该不太想上水月间了吧?”
“感谢您的大人大量,今日的恩情三和财团没齿难忘,如有需要,必定马首是瞻!”年轻人感激涕零。
“虽然你们没什么用,不过我就承了这个情吧。”老人摆摆手,穿上衣服,把一张支票签好递给服务生,“我为爱子买7530束郁金香。”
服务生战战兢兢的,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这些钱还不够去水月间吗?”老人瞥了他一眼。
“请……请随我来!”服务生紧张的带路。
冬月爱子笑着站在一旁,因为老人经过她身边时,顺手拿走了她捧着的那只烟,而且他还没忘记谈条件,他比出“耶”的手势,“两首歌哦,这可是你说的。”
2.
老人静静地坐在水月间里抽烟。这是一间典雅的和室,地上铺着米白色的榻榻米,门上是彩绘的富士山,中间是一张升降式红花梨木桌子,没有任何的雕琢,它在这间素雅的和室中像是突兀开出的花,而真正的花还在此之上,桌上有一个小小的净瓶,瓶中斜插着一枝美艳的石割樱。这种对海风有很强抵御能力的樱花只在伊豆大岛才有,新宿可养不出来,夜总会的花艺师应该是费了很大功夫。
等了很久,轻轻的叩门声响起,老人猜测夜总会的负责人应该是给冬月爱子化了妆。他应了一声,门就被人推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子春葱般美好的手指,她指尖并拢在地上,轻轻俯身致意。老人的眉毛皱了皱,因为在女子俯身的过程中,他先是看到了女子月牙色的半乳,而后又看到了她直达尾椎的柔软如春山的脊背,真是一件纤毫毕现的衣服。
再早几年,老人大概会很高兴,年轻姣好的女子穿着这种衣服来服侍你,每个男人都会心跳加速。可是老人已经上了年纪,眼前的女孩甚至可以叫他爷爷。
老人知道女子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对和服深有研究,而是他家里的小辈们都喜欢这种和服。日本有名的和服有很多,但是“加贺友禅”这个牌子听过的人可能不多。加贺友禅一生都在致力于为一种女性的美而努力,那就是所有走进加贺友禅店铺的女人,注意了,是所有。
一般的和服品牌终其一生都只会专精于一个年龄段的和服研究,不专一的人,怎么在出场时惊艳众人?可是加贺友禅什么和服都做,偏偏还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因为和服最重要的染色技术,就掌握在加贺友禅的手中,他有日本的最好的友禅染技术,相当于有了任何你想要的纹案,剩下的只需要交给妙手的裁缝。
女人身上这件加贺友禅很明显不是她的,因为加贺友禅都是量身订做的,每一件加贺友禅穿在她的主人身上,都只会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减,而不是松松垮垮的像是下一刻就会裸露出女人的全部。
夜总会的负责人跟在女孩后面,他膝行着托着酒壶走到桌子前放下,“您第一天来的时候,属下就注意到了,但是您每次听完唱歌就走了,所以一直没有面见您的机会。现在才来承认这份错误,属实惶恐!”
“如果你是在我的手下做事,我会砍掉你的两根手指。”老人静静地抽着烟。
“属下惶恐,刚才已经得到主人的明示,以后您来夜总会,我们会为您提供免费的郁金香和最好的菊姬菊理媛吟酿。”负责人恭敬的说。
“你觉得我是没钱买郁金香还是没喝过好酒?”
“属下不敢!这只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安排冬月每晚在水月间里给您唱歌。”负责人赶紧低下头。
“所以我才说要砍掉你的两根手指。”老人不耐烦的看着他,“首先你很笨,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要砍掉你手指的原因,我有手有脚的,要是想让爱子每晚给我唱歌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跳上舞台把她抢回家,你们拦得住吗?”
冬月爱子不小心笑出了声,她赶紧又把嘴巴捂住。老人说的不是“你们敢拦吗”,而是“你们拦得住吗?”好像夜总会的保镖都是小学生那样,他可以一脚踹倒三个,轻轻松松就能把冬月爱子扛回家。可是他的年纪都那么大了,冬月爱子总觉得他是在说硬话逞能。
“你给她穿错了衣服!”老人终于指出了原因。
负责人一头扣在榻榻米上,“属下该死!”他本以为老人今晚就是想要临幸冬月爱子,才“好意”的让人把她打扮成这样,可是老人竟然没有这个意思,他这是好心帮了倒忙。“在这里只会打扰您的雅兴,稍后我会在自己的房间内切下自己的两根手指!”负责人带着坚毅的神色。
老人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二丁目的老板都像你这么笨的话,一百根手指也不够切。别在那东想西想了,爱子也说了今天不想见到流血。滚出去泡壶好茶送过来,你别来了,让你手下送,我不想看你的苦瓜脸。”
负责人连滚带爬的出去了,冬月爱子在桌子上支起脑袋看着老人笑。
“我是长在你的笑点上了吗?”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敢。”但是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不敢的意思,她睁大眼睛,“您真的能一个人把我从夜总会里抢出去吗?”
“如果我想的话,全日本大概只有七个人可能会拦下我,而其中能打得过我的至多有两个。”老人淡淡地说。
“真有这么厉害吗?那您不就天下第三了?”冬月爱子震惊的看着他。
天下第三?老人默默地想着这个新称号,“如果你硬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
“那您到底是谁呢?”
老人伸出臂膀,像是环抱住了整间和室,“不如你来猜猜吧,你可以尽管往大了猜。”
“您一定是二丁目的番长!”冬月爱子一口咬定。
二丁目?番长?老人仔细想着这两个名词,的确他现在正处在二丁目,而番长指的则是一个帮派的头目,“虽然这么说好像显得我不太厉害,但是二丁目确实不是我的辖区……”
“那您就是一丁目的番长喽?”冬月爱子觉得这下总是猜对了。
“这个……一丁目也不是我的辖区。”老人摸了摸鼻子。
“啊?”冬月爱子好像有些失望。
这两个番长很大吗?他们连给我擦皮鞋的机会都没有啊!老人不想再让冬月爱子瞎猜了,他正襟危坐,顿了顿,“我是蛇岐八家的外五家之一风魔家的现任家主——风魔小太郎。”
他在等冬月爱子露出震惊的眼神,果然不出他所料,冬月爱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刚才那句话,是《战国英雄传》里的台词吧?所以——您是个影视演员?”
风魔小太郎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你没听过风魔小太郎这个名字?”
“当然听过啊!”冬月爱子点点头,“小说里,电视剧里都有。”
“那蛇岐八家?风魔家?”
冬月爱子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风魔小太郎又问她。
“二丁目最大的歌舞伎町。”冬月爱子老实的回答。
“这是谁的地盘?”
“这里……应该是新宿区管吧?我每次都是从新宿车站下车的。”冬月爱子想了想。
这下风魔小太郎是真的无语了,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是当他说出他的厉害的时候,对面的女人却完全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你跟人说,我可以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一百位,大人们或许会说一句真厉害啊,但是小学生只会睁大眼睛问你,圆周率是橘子味还是抹茶味……
风魔小太郎揉了揉眉心,“你所在的这间夜总会,包括一丁目和二丁目,甚至是新宿区的所有夜总会,除了牛郎店以外,都归一个人掌握着,他才是你的真正老板。他的名字叫做犬山贺,是蛇岐八家外五家之一的犬山家的家主,可以说他是日本风俗业中的皇帝。至于我——”风魔小太郎指指他的鼻子,“我是可以和他平平起平坐的人,按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叔叔。”
“那您的夜总会开在哪里?”冬月爱子好奇地问。
“我不开夜总会!蛇岐八家中只有犬山家开夜总会!我的工作是为家族培育忍者。”风魔小太郎认真地解释道。
“忍者!?那您会扔下一颗烟雾弹然后整个人瞬间消失吗?”冬月爱子太激动了,原来日本真的有忍者!
“不会。”风魔小太郎摊摊手,他看冬月爱子好像有些失望,就从袖口中取出一枚螺旋花纹的手里剑,“但是我会这个。”他轻抖手腕,那枚手里剑带着优美的弧线从他手中飞出,环绕冬月爱子转了一圈,然后削掉了净瓶中那枝石割樱,最后又回到了风魔小太郎手中。
“哇——!”冬月爱子震惊的鼓着掌。
风魔小太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智障,他挑开话题,“那说说你吧,你为什么来这里工作?你父亲是个赌鬼?还是你奶奶得了癌症?”
“为什么要这么说?”冬月爱子看起来不太高兴。
“你不是被他们绑过来唱歌的吗?”
“我是自愿来唱歌的,我在这里做兼职想给自己挣出国留学的费用。”冬月爱子解释道。
“你……自愿?来这里?”风魔小太郎一个头两个大。
“不行吗?”冬月爱子反问他。
“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吗?”风魔小太郎试着确定她对夜总会的理解。
“大家一起喝喝酒、跳跳舞、唱唱歌的地方呀。”冬月爱子心说还有别的吗?
风魔小太郎叹了一口气,“如果今晚上水月间的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扒光了衣服躺在那里。”他指了指角落里放着的一张大床,这不是一间会客室,会客室里也不会放着床,风魔小太郎踏进这个屋子开始,就知道这里是供客人行乐的地方。
“您……待会也会扒我的衣服吗?”冬月爱子捂住胸口害怕的问。
风魔小太郎觉得有点累,他摆摆手,“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这种没长成的小姑娘动手的。”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冬月爱子坚定地解释道。
风魔小太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怎么,我说不会对小姑娘出手,你就说你成年了,那我就顺着你的话说,那可真是太棒了,我现在就来扒你的衣服吗?还是说,我是骗你的,你这种成年的我才不喜欢,我就喜欢小萝莉?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他也不想去扒冬月爱子的衣服。他顿了顿,“攒够钱了就赶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这种单纯的小姑娘该呆的地方。这里是男人的销金窟,而女人在这里待久了连灵魂都会被消耗殆尽。”
冬月爱子点点头,“我也觉得这里不太好,最近下班了还有很多客人在路口等着我,想要带我出去,再有一个月我就差不多攒够钱了,到时候就不再来了。”
“你放心吧,以后不会有那种客人了,他们知道我是谁后就不敢再去骚扰你了。”风魔小太郎笑着说。
“原来您这么厉害呀!”冬月爱子敬佩的看着他,她终于意识到风魔小太郎是个厉害的人物了,起因是风魔小太郎能让那些小小的地痞流氓远离他。风魔小太郎有些无语了,他们甚至能在这个国家发动一场战争,可这个小姑娘却觉得厉害的点是——他比地痞流氓强。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问,“那您下个月还会来看我吗?”
“如果你等会给我唱两首好听的歌,我就接着来看你。”风魔小太郎笑笑。
“那您……可以别再扔红玫瑰了吗?”冬月爱子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您扔红玫瑰我又拿不到奖金,都是要花钱,您干脆也买郁金香吧?”
“……可以。”风魔小太郎尴尬的点点头,他之所以只扔红玫瑰是因为他觉得红玫瑰才是最浪漫的花,可是眼前的小姑娘一心只想挣钱,体会不到他的拳拳爱心。
“那您想听什么歌呢?”冬月爱子进入了工作模式。
“《荒城之月》。”
“这个……不会。”冬月爱子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那就《敦盛之舞》吧。”风魔小太郎换了一个。
“这个……也不会。”冬月爱子又摇了摇头,风魔小太郎说的前一首她还知道一些,是一首曲调悲凉的古老民歌,但是年轻的冬月爱子不喜欢听那种歌曲,所以也就不会唱了;至于第二首已经脱离了歌的范围了,那是战国大名织田信长在桶狭间之战前唱的一首类似辞世词之类的东西,冬月爱子扳扳手指,差不多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她又不是史学家,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唱。
“难道我喜欢的歌都跟不上时代了吗?”风魔小太郎好奇地问她。
“这个……与其说跟不上时代,不如说已经有些脱离现实了……”冬月爱子试着用不太伤人的语言解释着。
“那就唱两首爱子喜欢的歌吧,我听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歌。”
“您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冬月爱子十分感动,驻唱唱不出客人想听的歌,就好比厨师做不出客人喜欢的菜,让她觉得有些羞耻。
冬月爱子清唱了两首流行歌曲,风魔小太郎给她打着拍子,一首是坂本泉水的《请不要认输》,一首是小田和正的《突如其来的爱情故事》。冬月爱子动听的声音浸染在夜色中,风魔小太郎静静地听着。唱完了两首曲子,冬月爱子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怎么样?”
“爱子的声音很美,但是这两首歌写的不太好,第一首勉强还算及格,第二首全是在唱儿女情长,胭脂味儿太重了,不太阳刚。”风魔小太郎给出了他的见解。
冬月爱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是战国时期的人吗?现在这么和平的年代,大家都在忙着谈情说爱呀!”
风魔小太郎看着冬月爱子,年轻女孩的笑声是那么的具有感染力,让他也想跟着她一起笑,可是他笑不出来。表面上的平静下实则暗流涌动,蛇岐八家这场持续千年的战争,依旧没有能收手的迹象。忍者这种早该灭绝的职业还活跃在黑暗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从夜总会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街道上都没什么人影。冬月爱子看着茫茫夜色有些害怕,她不好意思的问风魔小太郎,“您能送我回家吗?现在电车都已经停了。”
“当然可以。”风魔小太郎和蔼的笑笑,他对着远处挥挥手,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缓缓驶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冬月爱子小心的坐在车上,她没见过这么高档的车,劳斯莱斯稳稳地滑行在夜色中,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旁边的老人神情严肃,像是要前去勤王的诸侯。他不出手就能把三和财团的嫡长孙吓得屁滚尿流;自己的老板在他面前只配跪在地上;这么深的夜晚,他挥挥手,价值过亿的豪车就为他而来……这时候冬月爱子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真的可能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三”!
劳斯莱斯在一小栋别院门前停下,冬月爱子蹑手蹑脚的下车,风魔小太郎跟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她,“你不——”他想说你不进去吗?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冬月爱子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女孩手上特有的暖香在他鼻尖萦绕,那是红玫瑰和郁金香的混合香味。
“小——声——点——”冬月爱子轻声说,“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我这么晚才回来。”她在包里翻了半天,然后急的快要哭了,“我好像没带钥匙。”
“这有什么难的?”风魔小太郎弯腰抱起她,冬月爱子还没叫出声来,风魔小太郎就把她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冬月爱子扭头看看门外的劳斯莱斯,又看了看身在院子里的他们两个,“你真的是忍者啊?”
“错。”风魔小太郎笑着摇摇头,“是现存的‘忍者之王’!”
冬月爱子突然觉得老男人好像也有长得很帅的。
3.
冬月爱子已经学会了《荒城之月》,她在唱歌这方面本来就有天赋,她觉得夜总会的客人们这么喜欢她,必须得学会回报客人才行。但是有些客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传不到冬月爱子的耳朵里。比如昨天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三和财团嫡长孙,冬月爱子就不知道他喜欢听什么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还没进水月间呢,就对上了风魔小太郎。
本来她还想学一下《敦盛之舞》,但是四百多年前的和歌,古意盎然,曲调也早就失传了,她找到好多新编版本,也不知道风魔先生到底喜欢的是哪一版。而且她的《荒城之月》也唱不出那种悲凉的气氛,这也难怪,十八岁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悲凉。她想着今晚风魔先生来了就开始唱这首歌,给那名老人一个惊喜。
夜总会的客人们依旧多如沙海,二丁目的夜总会实在是太多了,你逛完了这一家,永远还有下一家等着你。有的酒水便宜,有的舞娘艳丽,有的气氛活跃,她所在的夜总会尽管是最大的,但也不能永远保证客人不去别的店逛一下。旧的人走掉,新的人赶来,舞台上的白色郁金香依旧铺了满地,只是没有了那束耀眼的红玫瑰。不是风魔先生听她的话,改扔郁金香了,而是风魔先生今晚没有来。
“可能风魔先生也去了别的夜总会了吧。”下班后的冬月爱子走在路上有些难过,明明说好了这个月每天都会来看她的,难道是因为在水月间里自己不会唱那两首歌,风魔先生对自己失望了?她回头看看身后,没有人跟着她,也没有人上来跟她搭讪,果然像风魔先生说的那样,真的没有人来纠缠她了,连带着风魔先生本人都不来了。二丁目夜晚的街道热闹的像是除夕,冬月爱子却觉得静的如同冰窖。
“啊,得快一点了,不然赶不上回家的电车了。”冬月爱子搓了搓稍微有些冷的双手,小碎步跑起来。此时刚是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她穿着及膝的小洋裙,外面披一件小风衣御寒,踩着白色的高跟鞋,鞋跟在路面上打出“嗒嗒嗒”的脆响。
用钥匙开锁的时候,冬月爱子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吓了一跳,钥匙都掉了。那人径直走过来,拾起地上的钥匙交给她,连带着一束白色的郁金香。
“我还以为风魔先生说的那些人也包括风魔先生本人呢。”冬月爱子捧着郁金香开心地嗅了嗅,不是夜总会卖的郁金香,夜总会的郁金香会用特殊的胶带封住花枝底部,而且这束郁金香带有某种冬月爱子不常见的血腥味。
风魔小太郎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那些人是指他昨晚说的,“知道了我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来纠缠你了”的那些人。他淡淡的笑着,“本来今晚也没准备过来,但是又想到答应过爱子,男人的承诺价值千金。”
“风魔先生来的这么迟,不会真的是去杀人了吧?”冬月爱子低头整理着郁金香花束。
“爱子是怎么猜出来的?”风魔小太郎好奇地看着她。
“这束花有血的味道,风魔先生的袖子上也有一点血迹,在这里。”冬月爱子用手指了指风魔小太郎的袖子,那里有一只银色的鬼蛛,是风魔家的家纹,鬼蛛的额头上有一块不规则的血渍,半干未干的,还在反射着灯光。
“早知道今晚就穿纯黑的丧服了。”风魔小太郎叹了一口气。
“黑色的丧服可能会掩盖血液的颜色,但是那股骇人的血腥味是掩盖不住的。”冬月爱子顿了顿,“不过风魔先生还是赶过来看我了,我很高兴。”她在月光下笑着。
“爱子……不害怕我吗?可能我刚才真的杀了几个人。”风魔小太郎看着她。
“虽然年纪没有您大,但是好人和坏人我还是分得清的。”冬月爱子笑着摇摇头。
“爱子认为我是个好人吗?”风魔小太郎愣住了。
“您当然是好人,您对我礼貌又和气,也不会占我的便宜,还送了我7530束郁金香,还会送我回家。而且您还是天下第三,所以您一定是好人。”冬月爱子肯定着。
“天下第三就一定要是好人吗?”风魔小太郎无奈的笑笑。
“对,天下第三一定需要是好人!”冬月爱子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天下第三都是坏人了,我们这天下第9999,不就都要被天下第三杀死了吗?风魔先生这么厉害,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活的好好的,”她又肯定地笑了笑,“所以您一定是好人。”
这是什么逻辑?我不杀你怎么就代表我是好人了?你又没钱,除了长得好看,杀了你有什么用?我要杀就去杀财团的掌权人啊,他们有大把的钱,这样你还觉得我是好人吗?风魔小太郎默默地在心里思考。但是对上她信任的笑容,他的心里确实感到一点宽慰。今晚他去杀的是风魔家的一位族人,是他的同胞,他的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那是高贵的,暴虐的,嗜杀的龙血。
龙血能给蛇岐八家带来前所未有的混血种,他们还拥有龙族才能掌握的名为“言灵”的究极秘术。这血让蛇岐八家变得无比强大,可它又是带有诅咒的,如果被龙血诱惑,你的精神再也不能控制你的意志,那你就会堕落成只会杀人嗜血的怪物。
八个家族的后代中,每一代都会有这种怪物,他们有的尚在母亲的子宫内就已经是半人半龙的身体,有的婴儿甚至会直接撕裂母体出来。而原本安分的混血种也有可能堕落成这种怪物。家族把这种怪物称作“鬼”,可风魔小太郎知道,他们也是自己的亲人,几千年的联姻,八个家族中的每个人身体里或多或少都有和他一样的血脉。
他变成鬼的家人们,就像是冲进羊圈的恶狼,普通的人类在他们手里只是玩具,甚至单凭一双黄金色的瞳孔,就能让普通人不能站立。那些鬼会一路逃跑,一路杀人,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那些尸体像是被野兽啃噬过。
风魔小太郎年轻时就在杀鬼,风魔家的忍者是最好的杀人工具,那些鬼有的临死前露出解脱的表情,有的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不肯合眼。他年轻时杀的鬼有的是他的叔叔,有的是他的姑母,有的是他的兄弟,现在他杀的鬼都是他的晚辈,因为他已经是风魔家最老的一个人了。那些鬼刚出生的时候可能还被他抱过,而今晚他又杀了一个。风魔小太郎没有孩子,他害怕把龙血传给他的儿子或者女儿,更害怕有一天要去亲手斩杀他们。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风魔小太郎低低的呢喃着。
“风魔先生很难过吗?”冬月爱子担心的看着他,“我不知道风魔先生今晚杀了几个人,杀的又是什么人,但风魔先生这样的人,杀得一定是对大家都不好的人。我听老板说风魔先生是黑道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这样的风魔先生应该是像君主那种人吧,君主有时候也会杀很多很多人,但这只是迫于无奈的选择,因为他必须要保护更多更多的人。”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杀人反而是为了救人吗?”风魔小太郎觉得她的说法有些搞笑。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风魔先生这么厉害的人,一定是去杀了和风魔先生差不多厉害的人,或者稍微弱一点的人。这种人应该会很随意就杀掉我们这些普通人吧,我们见了他们跑都跑不掉,只有风魔先生能够杀掉他们。不过杀人就是杀人,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我们得救了。这才是完整的前因后果,在我心中,杀人就是杀人了,不能和救人等同。”18岁的冬月爱子抬着头看着风魔小太郎,她理性得让人惊讶。
良久,风魔先生低下头问她,“你恐高吗?”
“哈?”冬月爱子摸不着头脑。
“我突然想找个人和我一起去御苑看看花,你愿意吗?”
男人在深夜约你出去,还是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冬月爱子应该立刻否定,但是男人的目光并没有看着她,他的目光深邃悠远而苍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深夜,直达神明的居所。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我愿意!”
“啊——!”冬月爱子终于明白风魔先生为什么要问她恐不恐高了,因为此刻他们竟然在天上飞!
“爱子!爱子!”风魔小太郎晃了晃怀里胡乱挣扎的小女孩,“别害怕,抱紧我,不会出事的。”
冬月爱子紧张的抱着风魔小太郎,像是一只抓住猎物的八爪鱼,她能感觉到老人衣服下千锤百炼的铁一般的肌肉。她慢慢把脑袋探出去,周围的景色像利箭一样向后飞逝,地面远的像是隔着太空,风魔先生正抱着她在高楼大厦的楼顶跳跃着。他的身影灵动,步伐矫健。
“你们家的人都像你这么厉害吗?”冬月爱子惊呆了。
“蛇岐八家中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厉害,虽然其他人也很厉害,但是能够在楼宇间腾跃的只有我,毕竟我好歹是个忍者之王。”风魔小太郎笑笑。
“啊!我的鞋掉下去了!”冬月爱子低头往下看。
一根黑色的线从风魔小太郎的袖口伸出,不一会儿,又被收了回来,上面缠着冬月爱子掉下去的那只鞋。冬月爱子拿着失而复得的鞋子左看看右看看,激动地在风魔小太郎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风魔先生!”
风魔小太郎的身体一阵紧绷,“帮你找回来一只鞋就奖励一枚吻吗?那我再做点什么大事,你不会就要委身于我了吧?”
“如果是风魔先生的话,或许应该大概可以考虑一下。”怀里的女孩笑着眨眨眼。
“哈哈哈,那我可得小心点了。”风魔小太郎笑着说。
他们的身影乘着风,在城市上空跳跃着,硕大的银月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地上的人不小心瞥见这一景象,赶紧拉着她的同伴看,可是当她们再次抬起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御苑了,大晚上的没有什么人,只有昏黄的路灯照耀着寂寞的花树。
“没想到已经有樱花开了,”冬月爱子抬头看着树上的樱花。
“樱花也分很多种啊,有早的也有晚的。”风魔小太郎站在她旁边。
“风魔先生很懂花吗?”冬月爱子好奇地问他。
“不仅是花,还有一些树,一些有毒的昆虫和植物基本上都挺懂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时候需要在深山里蛰伏数月之久,不认识草树鱼虫,要么直接饿死,要么吃了有毒的被毒死。”风魔小太郎淡淡地说。
“那您就是一本《百科全书》喽!”冬月爱子笑着给他了一个新称号。
“哈哈哈,这么说也差不多吧,之前上野俊一在写《日本即将灭绝的50种动物》这本书时,还用到了我们家的动物博物馆。”
冬月爱子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昆虫学家竟然也要请教这位老人?
风魔小太郎帮她把下巴合上,又摸摸她的头,“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忍者的必修课而已。爱子的声音这么美,长得也很漂亮,完全不输昭和时代的女明星,再磨炼一段时间,也会有大把的男人为你惊讶得掉下下巴。”
“到时候风魔先生也会惊得掉下下巴吗?”冬月爱子歪着头看他。
“当然会,到时候我听你的演唱会,就随身带着一个正骨医生,你唱一首歌,我就掉一次下巴,他给我接好,我再接着掉。”风魔小太郎笑着看她。
“哈哈哈哈……”冬月爱子想着风魔先生的下巴一会掉下来,一会又掉下来搞笑的不行,等她好不容易笑累了,她直起腰看着风魔小太郎,“想不想现在就掉一次下巴?”
“不太想。”风魔小太郎摇摇头。
冬月爱子掰着他的脑袋,“说想!”
“好吧,我特别想现在就掉下巴。”风魔小太郎无奈地说。
冬月爱子松开他,跑到他面前的空地上,优雅的转了一个圈,裙摆随风而起,然后又慢慢落下,她提起裙角行了一个礼,“这是昨天的补偿。”
她开始唱歌,泷濂太郎的《荒城之月》: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
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
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
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秋日战场布寒霜,衰草映斜阳。
雁叫声声长空过,暮云正苍黄。
雁影剑光相交映,抚剑思茫茫。
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怆!
荒城十五明月夜,四野何凄凉。
月儿依然旧时月,冷冷予清光。
颓垣断壁留痕迹,枯藤绕残墙。
松林唯听风雨急,不闻弦歌响!
浩渺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
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
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
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风魔小太郎静静地听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首荒凉寂寞的歌,风魔小太郎喜欢这种歌。每一个武士出征前都会听悲壮的歌,甚至有的还会写下辞世诗,因为没有人能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活着回来。但是听冬月爱子唱这首歌,完全没有悲凉的意思,就算歌词那么悲伤,那么寂寞,她唱起来还是欢快的曲调。这是风魔小太郎第一次知道,原来悲伤的歌也可以唱的很快乐。
一首歌终于唱完了,风魔小太郎没有鼓掌,也没有说话,冬月爱子走上来看看他,他的下巴忽然就这么掉了,把冬月爱子吓了一大跳!冬月爱子试着把他的下巴接回去,但是很遗憾,忍者之王的下巴好像是真的掉了。
“这个……不会是真的掉了吧……”她有些忍不住想笑,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
风魔小太郎随手一抹下巴,“咔”的一声轻响,他的下巴又完好如初了,“假的,只是一种忍者控制骨骼的技巧。”
“……”冬月爱子无语的看着他,“我说你啊,吓了我一大跳啊!”
“爱子不是说要让我惊掉下巴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下巴也很厉害了。”冬月爱子摆摆手,“我刚才唱的歌,你觉得怎么样?”
“爱子唱的是我第一次听到的风格,确实很不一般。”风魔小太郎赞许道,他又想了想说,“可以这么说,我们侍奉着大家长,大家长照顾着我们,我们也维持着日本黑道的规矩,以及被黑道压榨的那些底层人民的安全。如果放在古代,我可能算的上是一个亲藩大名。”
“我不知道风魔先生是在跟什么战斗,但是悲壮的一生其实也可以快乐的过去。武士们上马杀人,人命如同草芥,可是每个武士还是要上战场,最后打出一个日本最大最强的大名来,这样才不会有战争发生。现在打的仗是为了将来的和平,或者说为了那些渴望和平的人。风魔先生喜欢的两首歌都太荒芜悲凉了,如果风魔先生因为不得不去杀坏人而悲伤了,可以想想那些普通人,比如我——”冬月爱子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们这些普通人是很感激您惩罚那些我们毫无办法的坏人的。”
风魔小太郎的笑容淡淡的,又好像根本没笑出来,因为冬月爱子这些话根本安慰不了他。他杀的是他的血族至亲,他杀人也不是为了将来的和平,将来也会接着有人杀人,因为只要蛇岐八家存在这世上,就会又有新的鬼源源不断的产生,除非有个人能杀掉蛇岐八家。
但他还是把冬月爱子搂在了怀里,“谢谢你,爱子。”
“风魔先生,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啊,全是血腥味。”冬月爱子皱了皱小鼻子。
“下次我会换一身衣服再来看你。”风魔小太郎有些歉疚。
冬月爱子却又抱住了风魔小太郎,“虽然很难闻,但是我不讨厌,这是坏人的血吧,归来的英雄有权利要求被美女抱抱。”
偶尔有淡粉色的花瓣落在风魔小太郎的头顶,他的怀中,女孩温软,传来淡淡的郁金香气息。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老。
4.
风魔小太郎照常赶到夜总会,但是门口没有迎宾的人,他看看表,已经是11点整了,这个时候正是夜总会开门的黄金时刻,他在门口站着,也感觉不到里面人山人海的气氛,只能隐约感觉到有几个人在里面。休业?还是有人包场?又或者是有人敢在犬山家的地盘上闹事?
没时间给他思考了,爱子还在里面,他必须去确定她的安全。他从门缝中闪身进去,而后轻轻一跃,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房梁。他虽然不能扔出一个烟雾弹而后瞬间消失,但是用两根手指在房梁上挂一天还是可以的。他静静地沿着房梁“行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舞台上面没有人,厢房也都空着,只有舞台前面硕大的舞池中,摆放着一张桌子。冬月爱子和一个男人一起坐在桌子前喝茶,男人的身后恭敬地站着夜总会的所有工作人员。那个男人正是犬山家现任家主——犬山贺!
风魔小太郎在房梁上悬停了很久,他没有确认到还有别的潜藏的人,或者暗器机关之类的,整个夜总会的所有人都在下面。没有一个人说话,静默的像是一幅画。风魔小太郎松开手指,从房梁上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桌子前,冬月爱子被吓了一跳。
“爱子,发生什么了?”风魔小太郎问她。
“风魔家主闯进我的夜总会,第一句话不是向主人问好,而是问我的干女儿吗?”犬山贺抬头看着他。
“风魔家主?没有叫我叔叔,也就是说,你今天是以犬山家家主的身份来见我的?”风魔小太郎回看着他。
“如果是想和叔叔叙旧的话,我就亲自去请叔叔过来了,而不是在这里等着你。”犬山贺淡淡地说。
“以家主的身份来见我,还要带着刀吗?”风魔小太郎看向他的腰间,那里挂着一柄传世的宝刀——名物大般若长光,大家长赏赐给犬山贺的炼金武器。
“如果我不知道风魔家主是什么人的话,可能真的会空着手来。但是你作为全日本仅存的忍者之王,我猜你的身上应该藏着不少于十八件武器。其中包括开器,火器等等,你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冷兵器库。”犬山贺打量着他,“说不定现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也有一枚有毒的暗箭在什么地方瞄准着我,只是我还像是个蠢货那样不知道。”
“你猜错了两点,第一,我喝酒的时候不会带那么多武器,今天身上只有十一把;第二,此刻瞄准你的暗器有两个,风魔小太郎从袖口取出一枚铁蒺藜,又从嘴中拿出一个微型吹矢扔到桌子上。不过你可一点都不蠢,最起码你来见我的时候,带着一把好刀。如果我知道今天你在这,大概会带上二十八种武器,并且备上烟雾弹和夜行服。”风魔小太郎瞥了一眼犬山贺腰间的名物大般若长光。
“既然风魔家主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不能再纹丝不动了。”犬山贺取下腰间的长刀,横放在桌子上。
“那就来说说你的用意吧。”
“我听说风魔家主对我的干女儿冬月爱子有不轨之心?”犬山贺盯着他。
“那就请犬山家主给我解释解释,我的不轨之心到底是什么?”风魔小太郎毫不害怕的看着他。
“风魔家主已经连续来了四十多天了,每晚都是送花价值最高的人,我很害怕哪天风魔家主突然不想送花了,直接把爱子抢回去了可怎么办?我的这些手下可拦不住风魔家主,难道我要每天晚上都坐在这里?”犬山贺指了指他的手下,还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说他们很不中用。
“犬山家主的意思是,你坐在这里,我就抢不走了吗?”风魔小太郎皱了皱眉头。
“这……我心里也不太有底,不如风魔家主试一试?”犬山贺笑着说。
风魔小太郎盯着他看了一会,又重新靠在沙发上,“你放心吧,我不会抢爱子回去的。”
“我该怎么相信风魔家主的话?忍者自古就是最背信弃义的一族了!”犬山贺摇摇头。
“那犬山家主的意思是?”风魔小太郎没办法反驳他的话,古时候忍者就是间谍,拿钱办事,谁给的多就听谁的,没有君主或者家国的概念。
“爱子的资质这么好,我是想送她去韩国读书的,顺便进行女团的训练。等她回来了,每年大概能给我挣四五个亿呢。如果风魔家主每次都要来听爱子唱歌,不如每年都给我缴纳4.5个亿的保证金,这样就算爱子被你抢走了,我也不会蒙受太大的损失。”犬山贺谈着条件。
“4.5个亿?你以为我的钱是大水飘来的?”风魔小太郎瞪着他。
“风魔家主又在说笑了,整个蛇岐八家都知道,只有我的钱是大水飘来的。”犬山贺笑笑。
蛇岐八家很有钱,他们旗下有产业,也有银行和基金,每一家也都有各自的经营范围。但是有钱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风魔小太郎或许是其中最没钱的一个,因为风魔家旗下没有太多的产业,他们的主要工作是为整个家族培养忍者。培养一个普通的兵团,一年就是很大的开销,要培养比军团更强的忍者军团,更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开销。虽然每年家族都会从家族基金中给风魔家划去很大一笔,但是也只是勉强够用而已。
忍者会做生意嘛?忍者只会做一种生意,杀人的生意,风魔小太郎总不能让家里的忍者出去杀人越货。而眼前的犬山贺,可能是比大家长还有钱的人。因为犬山家的产业是风俗业,全日本的年轻男人都会在晚上来给他送钱。犬山家的夜店全国第一,他的钱真的是大水飘来的。
“你那么有钱,还会在意一个爱子?”风魔小太郎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如果连一个爱子都不在意,那又怎样会变得有钱?风魔家主不会真的以为犬山家所有夜店里的女人,都是我一个个绑回来的吧?犬山家会爱护每一个曾为犬山家工作的女人,我们亲如手足。”犬山贺淡淡地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以后都不让我来这里了?”风魔小太郎斜着眼看他。
“如果风魔家主实在拿不出钱,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我听说风魔家主曾在我的夜总会里说‘男人的事就该用男人的方法解决’,那不如我们就男人一点。”犬山贺摸摸刀柄。
“家规有明确规定,家主之间不得私斗,你想犯家规吗?”风魔小太郎瞪着他。
“这可不是私斗呀,叔叔都跑到我的地盘上闹事了,这是在抢我们犬山家的生意呀!”犬山贺赶紧解释道。
“现在你知道我是你叔叔了?”
“那不是怕叔叔等会下死手吗?”犬山贺厚着脸皮笑。
风魔小太郎却笑不出来。
蛇岐八家的八位家主,从内三家到外五家,如果你问风魔小太郎最怕谁?风魔小太郎会摇摇头说一个怕的都没有。如果你接着问,那你每个家主都敢打吗?风魔小太郎可能会摇摇头说有两个不太敢。
一个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兼橘家的家主橘政宗先生,加上“先生”两个字足以见风魔小太郎对他的敬重。二战结束后,被美国秘党分裂的蛇岐八家远没有现在这样强大,他们走在街上,就是稍微厉害一点的混混。是政宗先生整合了蛇岐八家,八岐大蛇的全部脑袋才终于统一了思想。政宗先生确实很有手腕,但是战斗力不太符合大家长的身份,风魔小太郎估摸着十个政宗先生,也打不过他一个人。
另一个让风魔小太郎有所忌惮的人就是犬山家的现任家主犬山贺,因为犬山贺号称蛇岐八家的“剑圣”。剑圣这个头衔,可不是烂大街的“天下一番”这种称呼。剑圣就是剑圣,没有第一第二之分,那是一种境界。在日本历史上,获得过这个头衔的人屈指可数,比如柳生十兵卫,宫本武藏,上泉信纲之流。风魔小太郎觉得如果硬碰硬的话,十个自己去杀犬山贺,犬山贺一定会死,但是其中的九个自己都会被犬山贺先砍死。
犬山贺属于战士,正面刚的那种,风魔小太郎属于刺客,暗地里下黑手的那种。这两种职业没有优劣之分,你可以派犬山贺冲锋陷阵,也可以派风魔小太郎暗杀敌方大将,各有各的用法。但是你不能派战士去杀刺客,或者派刺客去杀战士,这两个职业都有相互克制的地方,谁胜谁负很不好说。
全盛时期的宫本武藏手持两把菜刀,左手三德包丁,右手柳刃包丁,你派一万个士兵去围剿他,宫本武藏照样好好的。他转个几圈,施展“二天一流”,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你那一万个人就被他送去见了阎王。但是如果宫本武藏睡着了,你给服部半藏一把小匕首说去把他咔嚓了,服部半藏会摇摇头说这哪跟哪啊犯不着,他从路边捡块石头就把宫本武藏给揍的生活不能自理。
犬山贺就是当代的宫本武藏,风魔小太郎就是当代的服部半藏。现在你让服部半藏去杀宫本武藏,服部半藏肯定摇摇头不去。他说大哥我最近肠胃炎犯了,就是跑的还跟以前一样快,说完他就跑了。那他肯定得跑啊,宫本武藏醒着呢,他旁边就是一把绝世名刀。服部半藏冲上去,宫本武藏还会贴心的问他,服部酱啊,我这有九种切法,三段到十二段不等,还有无痛流,段数切的多还有优惠,你选哪一个呀?这哪个都不能选啊,扭头就跑才是硬道理。
家住们是不被允许私斗的,风魔小太郎和犬山贺也没有交手的机会,他只是听过一些关于犬山贺的传言。有人说犬山贺的刀锋像是能够给女子修眉,用刀给女人修眉就能当剑圣的话,风魔小太郎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当个剑神了;也有人说犬山贺的刀势如山海,可崩日月,这听起来可太扯了,简直像是家族的史官们在写神话时期的传说。
这两条都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唯一一条准确消息,是他手下的一名忍者带来的。犬山贺获得了“剑圣”的称号,各个家主们都很好奇,风魔小太郎也派了一些隐匿手段高超的忍者去一探究竟。忍者们给他带回来半截一厘米厚的钨钢,脸色惨白着说,“犬山家主在一秒钟内砍断了这截钨钢。”
风魔小太郎抚摸着锋利的断口,钨钢是最硬的一种钢材,经常被用来做刀具。一般的日本刀,全力一击,顶多能在钨钢上砍出一毫米深的刀口。一厘米的钨钢的话,风魔小太郎需要砍十刀,他也能把断口砍得如此平滑,但是至少需要六至七秒,而犬山贺一秒钟就砍断了!一秒十刀!练习状态下的犬山贺,出刀的速度已经是风魔小太郎的六七倍,那么全力对敌的犬山贺,刀速又会达到怎样的境界?
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一秒钟砍十刀的,但犬山贺就是可以,因为他和风魔小太郎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强大的龙血流动在蛇岐八家的每一位成员身上,龙血令他们的身体更加强壮和灵活,很多杂技演员苦练一生的技巧,他们生下来就能做到,他们的骨骼甚至硬到能抗下子弹。龙血还赐予了他们另一种超自然的能力,龙族才有的能力——【言灵】。他们是人类和龙族之间的全新物种——混血种,也是守卫龙族秘密的人。
犬山贺的言灵算不上很厉害,阶位也比较低,是言灵周期表上只排到72号的【刹那】,连危险言灵都称不上。【刹那】的效果就是加速加速再加速,最终达到刹那中永恒那种境界。放在一般混血种身上没有太大用处,但是偏偏犬山贺还是个剑圣!剑圣本来就已经很厉害了,一式剑招居合,普通剑士可能需要两三秒钟,剑圣不到一秒钟就能完成,那加持了言灵【刹那】的剑圣呢?他一秒钟可以使出多少次居合?
一阶【刹那】速度只有原来的两倍,每增一阶,速度就是上一阶的两倍,也就是说九阶【刹那】速度会达到恐怖的512倍。那是超越音速的一刀,可能刀身都会承受不住这股力道而碎裂,这样快这样凌冽的一刀,你该怎么防下来?
在风魔小太郎所知道的言灵里,能够克制【刹那】的言灵有两个半,一个是低阶言灵【无尘之地】,一个是高阶言灵【时间零】。【无尘之地】的使用者可以排斥一切进入他身体周围的攻击,你的刀再快,砍不进去有什么用?而【时间零】这个言灵堪称言灵中的悖论,使用者可以降低自己周围时间的流动速度,你砍的快,我就把时间放慢,那你的刀还是不会太快。最后半个就是风魔小太郎自己的言灵【镜瞳】。【镜瞳】的持有者可以复制对手的言灵,对手越强,风魔小太郎就会越强;对手越弱,对手如果真的太弱了,风魔小太郎根本不需要用言灵。
但还是只有一半的机会,因为【刹那】本身算不上是一个攻击系的言灵,它就是加速而已。如果遇上一个攻击系的高危言灵,风魔小太郎可能还不会担心。大家都是互相扔核弹嘛,你扔我一个氢弹,我复制不了那么完美,那我就扔个核弹回去,本质上差不多,反正核弹也够让你死翘翘。
可是【刹那】这个言灵也是分等级的,一到九九阶,不像犬山贺可以一直锤炼自己的言灵,风魔小太郎复制过来的【刹那】顶多只有六阶。那犬山贺可以达到几阶?七阶,八阶,还是恐怖的神速九阶?
古老而庄严的吟诵声在舞池中响起,那时早已失传的,所有文字都不曾记载过的,曾经这个世界的主人——龙,所使用的语言。蛇岐八家的两位家主,在同一刻展开了他们的言灵,混血种之间的巅峰一战即将拉开帷幕!
所有人都在痛苦的捂住耳朵,只有冬月爱子一动不动。那些庄严的,古老的吟诵声像是直接到达了她的颅骨,她曾听过这种声音的,在什么时候?又是谁把这种浩大宏伟的声音刻印在了她的灵魂上?她感觉有个东西在呼唤着她,她的血液在身体内四处冲撞,凶猛的像是一条恶龙。
没有人注意到,冬月爱子的耳鬓悄悄泛起青铜色的鳞甲,像是有什么在她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坚硬的膜。她害怕的摸摸耳鬓,那些鳞甲已经消失了,好像未曾出现过,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5.
所有人都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言灵的吟诵声早就消失了,但是一种新的刺耳的声音响起,那是风魔小太郎和犬山贺手中武器的交击声。冬月爱子以前看动作剧,武士们手持长刀决斗,武器击打在一起的配乐声音铿锵悦耳,带着某种美妙的节奏,但是今天身临战场,她才知道这种声音并不好听,像是尖细而又短促的雷声,生生敲打在人的耳膜上,听得她头晕目眩,几乎想要吐出来。
很多年后冬月爱子才知道,不是所有武士对砍都会出现这种声音,只是她比较倒霉,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就遇到了两个加持的六阶【刹那】的男人。普通人挥刀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速度,六十四倍刀速,快的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老实说这算不上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对于犬山贺来说,只要他醒着,并且手上有把刀,那他就是剑圣;但是对于风魔小太郎来说,今天晚上他来的时候并不是全副武装,准备也并不是很充分,很多需要借助某些特定忍器才能发挥的技巧,他根本施展不出来。而且如果非要让风魔小太郎选的话,风魔小太郎会在深夜拜访犬山贺的宅邸,他从房顶上跳下去,一刀就能把这个当代剑圣割喉。
而且爱子和那些服务员就躲在犬山贺身后,风魔小太郎也不能用投掷类暗器,万一犬山贺一扭头躲掉了一枚暗器,他身后的普通人可能立马就被64倍速的暗器洞穿。犬山贺的武器是传世的名刀“名物大般若长光”,这把刀有73.63cm,也就是说如果犬山贺的胳膊有50cm的话,他的攻击范围和防御范围就是一个半径123.63cm的圆,所有进入这个圆的事物都会被当代剑圣犀利的一刀劈成两半。
风魔小太郎的武器是一把只有40cm的小太刀,虽然也是一把炼金武器,但是没有名字。忍者不会装备超过60cm的太刀,去刺杀敌方君主,还没进门就被守卫搜出来一把武器着实有些尴尬。而且来逛夜总会的风魔小太郎也不知道犬山贺会在这里,还带着名刀等着他,不然他也会带一把传世名刀,他家里也有这些好东西。
犬山贺选用的是古流-北辰一刀流,之所以加上古流两个字,是因为这不是现在到处都有的剑道馆里面教的花架子,所有的古流剑术都是用来杀人的。那时候武士能倚仗的只有一把刀,谁的技术更高超,谁就能活下来,所以能传下来的流派,都是万中选一的。风魔小太郎只学过一种流派,他有镜心明智流的免许皆传,之所以忍者也学刀术是因为镜心明智流包含了一些暗杀剑法。
不过对上可以开宗立派的剑圣,还是有些不足,风魔小太郎的衣服上已经有好几道裂口了,这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虽然他也很想在犬山贺身上开几刀口子,看看他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但是他做不到。如果风魔小太郎在犬山贺身上开出一个1cm的口子的话,代价可能是他的脑袋直接被犬山贺砍下来。因为犬山贺的刀更长,也更快,所谓后发亦能先至,大概就是这种意境了。而且他不知道名物大般若长光这把武器的炼金效果是什么,可能是会让伤口流血不止,也可能有毒也说不定,风魔小太郎不敢轻易尝试。
一枚小小的手里剑从袖口滑落到风魔小太郎手中,他奋力向前一掷,犬山贺急于回剑格挡,可是风魔小太郎却脚下一滑,摔向了犬山贺。手里剑并没有掷出,它和那柄小太刀一起刺向了犬山贺的腹部。长刀的劣势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就是没有短刀灵活,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两个不太连贯的动作。现在犬山贺有两个选择,第一,横推长刀,挡下那柄小太刀;第二,翻转手腕,削下那枚手里剑。手里剑可能有毒,小太刀杀伤力更大,风魔小太郎在等犬山贺做出选择,不过无论他怎么选,一定会挂彩就是了。
不愧是剑圣,犬山贺什么都没选,他换了一只手握刀,选择用反手握刀去挡下那枚手里剑,而用空着的惯用手去夺风魔小太郎的那柄小太刀。这个一直采用“瞬息心气力一致”的北辰一刀流的剑圣忽然换了一种流派,柳生新阴流-无刀取。这个流派的创始人柳生宗严出门打架都是不带刀的,他会从别人的手里抢一把回来,是为“无刀取”。无刀取说是刀术,更像是一种手法。
风魔小太郎根本没学过这种手法,更不知道怎么防范,忍者也不会闲着没事去夺别人的刀,别人的刀都很长,夺过来他们也用不习惯,而且忍者露面的时候,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候。风魔小太郎不知道犬山贺会不会“二天晒日”,如果犬山贺真的夺走了他的小太刀,那可能他就会施展恐怖的“二天一流”,双剑合璧,天下我有。
笑容在犬山贺的脸上浮现,因为他已经摸到风魔小太郎的刀柄了,接下来他将是这场战斗的主宰。可是风魔小太郎又是脚下一滑,犬山贺人都傻了!你可以跳一次,但是你不可能人在半空中又跳一次,所以他也没想到风魔小太郎会在同一个地方滑倒两次!风魔小太郎要的就是这个没想到,忍者是什么?忍者就是传说,他们锻炼身体,磨炼意志,感受恐惧和绝望,只是为了在最重要的那一刻,抹出一道耀眼的红。
犬山贺被踹倒在半空的时候,风魔小太郎张开嘴,他的嘴里竟然还有一枚微型吹矢!一丝轻微的细响,暗矢飞向了犬山贺的眉心。吹矢、手里剑、小太刀,三面夹击,这是个绝对的死局!
在别人眼中飞速射出的暗矢,在犬山贺的眼中变的慢了起来,他的瞳孔变成了耀眼的黄金色,并不是因为犬山贺可以减缓时间,而是他加速了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刹那】连跳两阶,直升八阶,256倍极速!名物大般若长光迅猛的插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剑身弯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把他斜斜的弹了出去,堪堪躲过了那枚暗矢。
两人都狼狈的摔倒在地面上,而后又迅速起身对峙。
“阿贺,你还能再往上爬一阶达到神速九阶吗?”风魔小太郎吐出那枚吹矢,暗矢已经没了,再含着发射器没有任何用处。
“谁知道呢?不过叔叔你嘴里应该不会再有第三枚吹矢了吧?”犬山贺笑着看看他。
“谁知道呢?别人都叫我忍者之王,说不定我还真有些压箱绝技呢?”风魔小太郎也笑笑。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因为说话只会给对方增加反击的时间。【刹那】这个言灵除非天赋异禀,不然都是要从一阶慢慢往上爬到九阶的,能连跳两阶的犬山贺已经很厉害了,这会喘气的功夫他可能已经爬上了神速九阶也说不定;而风魔小太郎的吹矢是需要时间瞄准的,又或者还有一些犬山贺闻所未闻的新型暗器正在准备着,他很担心自己说着说着突然就中毒了。
眼下唯有一个办法才能取胜,那就是比对方更快。谁能更快接近对方,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忍者之王与剑圣,近战职业的巅峰们发起了疯狂的冲刺。风魔小太郎需要在近到犬山贺躲不掉也防不下的距离上把一枚暗器送入他的身体,犬山贺需要在手臂与剑身构成的圆弧里,给出更快更强的一刀,让风魔小太郎再起不能的一刀。
风魔小太郎此时复制的【刹那】只有六阶,64倍速,但是犬山贺已经达到了骇人的八阶,256倍极速,再爬上一阶就会达到传说中的神速阶,风魔小太郎的刀只有40cm,犬山贺的刀超过了70cm,无论怎么看,风魔小太郎都会必败无疑。可他还是冲了上去,没有一点犹豫。
犬山贺看着他计算着,他在等,等风魔小太郎的真正杀招。忍者如果拿着刀来砍你,那你一定不会被刀砍死。因为忍者从不正面对敌,你永远不会猜到你是怎么死在他们手上的。而面对风魔小太郎这种忍者中的王,可能他下一秒掏出的手里剑也不是杀招,真正的杀招是第三步的某件武器也说不定,一环套一环,犬山贺猜不出他到底在哪一环里。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风魔小太郎已经进入了犬山贺的圆弧里,他还有大约30cm的距离可以犹豫,因为他的刀比风魔小太郎的长30cm。超过了这个距离属于危险范围,因为这时候风魔小太郎也可以攻击到他,即便忍者之王不是剑圣,全力一刀也不是他可以承受的。如果他们之间距离只剩下10cm,那就是犬山贺的死亡距离,这个距离无法用长刀反转自救,风魔小太郎的暗器会倾泻而下。
29cm……25cm……20cm……15cm……10cm……5cm……犬山贺还是没有出手,因为他看不懂风魔小太郎到底要干什么,他犹豫着下手,但是风魔小太郎笑得气定神闲,仿佛大局所握。他应该没有时间在进屋之后现场布置暗器,那么就是还有新型暗器没有用吧。犬山贺必须等他用,然后防下这枚暗器,再给他一击,不然即便先砍他一刀,也有可能吃他的暗器。
现在他们之间只有40cm了,在这个距离下,犬山贺还可以格挡,但是只有前30cm能做到,最后的10cm他就是风魔小太郎菜板上的鱼肉。此时这个前30cm已经过去了一半,只剩15cm了,风魔小太郎依旧在淡淡的笑着没有出手。12cm……10cm……7cm......1cm!犬山贺终于踏出一步,摆出架势,天然理心流-平青眼,可以先防再攻的一招。
几乎要撞向他的风魔小太郎终于不笑了,而是开口大喊“爱子!”
爱子?冬月爱子?这个时候叫手无寸铁的女人干吗?错了!错了!他不是想喊爱子,而是想大声喊叫,以此来掩盖某个小声,有什么暗器发射了!犬山贺迅速收刀往胸口回靠,但是回不来,因为这个时候忍者之王已经冲进了他的怀里。他被那股巨力推倒在地,忍者之王把他压在身下,他的袖口里都是密密麻麻的手里刀,各种各样的可能还有毒的手里刀,这时候它们已经抵在了犬山贺的脖子上,犬山贺不敢挣扎。
“所以说,叔叔你喊爱子其实是吓唬人的?”犬山贺终于明白了。
“这是第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让她看看我把你按在地上打是什么样子。”风魔小太郎笑笑。
“这不好吧,叔叔,我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是吧?”犬山贺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挨打。
“你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就带着传世的宝刀来欺负我这个毫无准备的人?难道我不是有头有脸的人吗?”风魔小太郎一记重拳砸在犬山贺的脸上,他的刀早就被风魔小太郎踢走了,没刀的剑圣就是个花架子,风魔小太郎又是一拳。
三个人重新落座,不过现在换成风魔小太郎坐在主座,犬山贺是陪坐,冬月爱子依旧坐在桌角,服务生们照旧站在他们身后。风魔小太郎一边喝茶,一边挥动两下名物大般若长光,长剑割裂空气的声音如同尖啸即停即止。犬山贺看得心惊胆战,因为现在他空着手,风魔叔叔如果一个“不小心”挥歪了,殃及了他这条池鱼怎么办。
“这把刀好啊,炼金效果是什么?”风魔小太郎问他。
“没什么特别厉害的……”犬山贺不太想说。
“那就在你身上测试吧。”风魔小太郎挽起袖子,提着刀,就往犬山贺走去。
“别呀,叔叔,我的亲叔叔!我说还不行吗?”犬山贺哭丧着脸,“这把刀的炼金效果不是对人的而是对武器的,这把刀的刀镐连续七次击打在对手刀身的同一地方,就会砍断那柄刀。”
“所以说你带着这把刀来,就是为了七招之内让我没有武器可用是吧?”风魔小太郎斜着眼看他。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叔叔的小太刀太诡异了就没有两次能打在同一个地方。”犬山贺有点无奈。
“把这刀送给我吧,那么我就听听你的请求。”风魔小太郎欣赏着这把刀觉得很满意。
犬山贺却坐不住了,“叔叔啊,你看这把刀都70多厘米呀,忍者不好用吧?还有这可是我获得剑圣称号后,大家长送我的礼物呀,这可不能随便给别人。”
“你刚还在说我是你亲叔叔呢,我们怎么会是别人。70多厘米的刀我虽然用的不多,但我好歹也是镜心明智流的免许皆传,你说我出去挎着这么好的刀,多般配!”风魔小太郎笑着把刀挂在腰间。
“叔叔啊!”犬山贺抱着他的大腿。
“先说说你的请求吧,你来这里和我打一架,又用爱子要挟我,到底是想让我干什么?”
“这个……说起来不太好意思,叔叔你看我有当忍者的天赋吗?”犬山贺抱着他的大腿问他。
风魔小太郎低下头认真地思考着,“忍者是不需要天赋的,忍者需要的只是面对死亡的勇气和日复一日的训练,有人半路出家成为剑圣,但是没有人能半路成为忍者,他们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要接受残酷的训练。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是专心研习剑道吧。”
“叔叔,叔叔!”犬山贺抱着他不让他走,“只教一两招可以吗?就一两招!”
风魔小太郎有股不祥的预感,“你先说想学哪些招数?有的招数你的确也是可以学会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犬山贺一脸激动,“我最近在看《伊贺野影丸》,我想学那个扔出一个烟雾弹,然后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的那一招,那一招叫什么呀?”
风魔小太郎觉得头都大了,他听到冬月爱子在背后偷笑。他低下头把犬山贺扶起来,“阿贺啊,我觉得你可能是神经有些错乱了,我会给大家长写份报告,派你去深山里的修道院呆上几天,你在那里好好思考一下虚幻和现实的分界线吧!”
“可是叔叔……”
“别叫我叔叔了,我听着觉得好丢脸啊,有你这么二百五的侄子。”风魔小太郎从腰间取下那把刀,“这刀我就不要了,回去给我挑一件炼金忍器就可以了。”
“我给叔叔带两件,可以教我吗?”
“放过叔叔吧,叔叔已经很艰难了。”风魔小太郎摇摇头走了,冬月爱子跟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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