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嫣【原创】
外公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记忆中的他,总是出现在我的暑假里。
母亲是远嫁,我满两岁她就把我托给了外公外婆,然后自己回到当知青时下乡的农村,和我爸一起务农。直到我满七岁,才接我回乡下读书。
虽然幼小和外公外婆待的时间长,可毕竟太小,没什么记忆。上学后,大多是暑假才回外公家。小学阶段记忆又很模糊,外公留给我的印象,最深刻的基本是在中学几年。
外公家住在成都郊外一条叫平安巷的小巷里,巷子两边七高八矮地排列着青瓦白墙的老房子。巷尾有一段小坡,坡上有个小树林,林子里有棵很大的银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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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深秋,银杏树变成金灿灿的黄,秋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片片扇形的叶子,随风摇曳着,飞舞着,树下厚厚软软的黄“地毯”,便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的游戏场。
那时约五六岁,我和小伙伴们在树下一片一片地拾着银杏叶。或一手握一把,围着大树跑跳着;或用细线扎一把叶柄后,把叶片轮开当扇子摇晃着。
我唯一算得上“金色的童年”,就是这段时光吧。
外公爱抽汉烟,备有两支汉烟袋。一支是短一点的雕花木头的,另一支是银色的长一点像不锈钢的。而汉烟都是他自己用买的汉烟叶,一张一张剪成长方形后,手工卷制而成的。
直到现在,一想起外公,我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卷烟叶的画面……
七八月的傍晚,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吼破了喉咙,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洒在老房子的矮墙上。
一个微微驼背、满脸皱纹、穿着件土白布对襟褂子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口屋檐下一张老旧暗黄的竹椅上。他双眼低垂,专注地盯着手上的活,一双长满老年斑皮包骨头的手,慢条斯理地捋着面前高木凳上的汉烟叶,一张一张叠起来,再慢慢地卷成一个圆柱,卷好摆在木凳一端。待一支支汉烟卷好后,再整齐地装进一个木盒子里。
他的每一动作总是缓缓的,轻轻的。看着他的样子,感觉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
那时候没有电风扇,天黑后,屋里仍然闷热,人们都喜欢在门外乘凉。
外公也是,每晚都会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乘凉。要么“吧哒吧哒”抽着汉烟,要么“哗啦哗啦”摇着蒲扇。
我在的时候,他常常会抓一把脆花生放在他卷烟叶的高木凳上,让我端个小凳子坐在旁边,边陪他乘凉,边吃着花生。
夏夜清凉的晚风,吹得人格外舒爽。皎洁的月光,如水一样在小巷里静静地流淌。小树林里蛐蛐声不断,偶尔还会飞来几只萤火虫在眼前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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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去世得早。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暑假,很多都是和外公一起走路的场景:一起去动物园,一起去菜市场,一起去姨妈家,一起去大舅家,一起去武侯祠,一起去文殊院,一起穿过青龙场的隧道,一起越过机务段的火车铁轨……
全是走路。他穿着千层底的布鞋,我穿着塑料凉鞋。
虽然有公交车,但外公非常节俭,从不舍得花钱坐。还好我也没感觉过累,有时他给我买个冰棍或卤鸭掌什么的,我会特高兴。
特别是陪外公去房管所领退休金,那是我最开心的事。因为每次他领了退休金,首先会留两块钱出来,再把多的装进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这两块钱一块是给我的零花钱,另一块是留出来吃肥肠粉的。当时肥肠粉是五毛钱一碗,咱俩可以一人吃一碗。每次都在房管所对面那家不记得名字的店吃,那家店味道正,份量足,每次去都人气爆棚,座无虚席。除了姨妈家的香肠,那家的肥肠粉是我年少吃过的最好吃的小吃。
听母亲说,外公是个孝子。曾祖母去世前说想吃鱼,那时家里孩子多,外公经常把单位食堂发的米饭省下端回来给孩子们吃,粮都不够哪有钱买鱼呀?看到曾祖母快不行了,外公为了满足她的遗愿,东借西凑凑够了买两条鱼的钱,硬是让曾祖母吃了鱼,不留遗憾地给她送了终。
外公自己的两儿三女中,只有大姨和我妈是暖心的小棉袄。我那个小舅,在八十年代就学会了啃老,上班吊儿郎当,结了婚两口子都喜欢打麻将,生了儿子就靠着外公的退休金贴补开支。
外公节省的钱大多花在他这个独孙子身上了。没办法,大舅生的是女孩,外公得靠着小舅的这个儿子传宗接代。当时我看到他给表弟买穿的玩的吃的,还觉得外公偏心,后来长大懂事了也就理解他了。
现在想起来,外公虽没有给我买过衣服玩具啥的,但是挺关心我的。
记得上初一那年,我受山口百惠的影响,开始臭美学人家剪了个齐刘海。暑假时刘海长长了些,有点挡眼睛,外公看见了天天说我那样会把眼睛弄坏,会成近视眼,硬是让小姨给我剪短了一截。
剪完我照镜子觉得好丑,都急哭了。但是长大后,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温暖,觉得外公好可爱。
外公去世那年,我刚参加工作。当时母亲还没退休,她接到长途电话就和我一起请了假回成都奔丧。
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私家车,我们乘坐单位同事办事的公车,坐了大半天才顺风到了成都。
长辈们商量着料理后事,我却插不了手,只会默默地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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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走过很多路的外公,就那样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在一个挂着厚厚黑窗帘的大窗户外面,我们看着他缩得小小的身躯躺在一辆冰冷铁板推车上,被人推进里面一间房间后,大窗户的黑色窗帘被人拉上了,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又到中元节,祈愿外公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图源/网络 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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