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彼得说他很伤心,因为他遇见月亮还没出来就被云遮住了,花还没来得及散发芬芳就被人给摘了,风筝线还没放到一半就断了,歌谣还没让自己沉睡就结束了,电影还没临近尾声人已经散场了。
狼说,习惯了就好了。
八、右手和左手
狗蛋儿算是宿舍最放纵不羁的人,白白净净的,刚入学的时候还染了一头暗红色的发,课也不喜欢去上,去了也不喜欢听,但他疯狂地爱着轮滑,我们宿舍的其他几个都没有狗蛋儿那样对兴趣那么投入那么刻苦,他每天晚上都十点出去,十二点多回来,炎热还没退去的九月是这样,零下十几度的天他也是这样,他的床头只有一打创口贴,一瓶酒精,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和保险液,经常看见他拿着棉签涂着伤口,他刚学轮滑那两天还需要我帮忙上药,后来手法逐渐熟练,消毒,上药,贴创口贴,分分钟搞定。
“疼不疼啊?”我看着他手肘的皮被磨掉之后露出来的红色的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废话!”
“那就别学了呗,有什么用?”
“兴趣爱好嘛!闲着晚上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唉,自作孽。”
“你懂个屁……”
渐渐地,他从提着鞋下楼梯到穿着鞋下楼梯,从简单的穿花到一些奇奇怪怪但很潇洒的姿势,有一次我晚上路过他们轮滑社“根据地”,音箱播放着欧美的流行音乐,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穿着红白相间轮滑鞋的狗蛋儿,在练一个花式刹车动作,我后来问他,他说那叫“恩岁”。见他跑着跑着转身利用惯性后滑,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呈T字型,右脚横着,左脚点地刹车,双臂张开。嘈杂的人声和摇滚音乐混合,有那种地下酒吧的气氛。我听不见刹车的声音,只见他在人群中那个C型的姿势,有那么半秒的停顿。我并不诧异他的表演,确实很帅很飘逸,但是这些都是汗水和血换来的。
驻足停留片刻准备走了,余光又瞟了一眼,本来回过头了,但神经一下反应过来,又转过头:清楚地看见狗蛋儿伸出右手,像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伯爵,等对面的舞伴伸出左手,舞伴挺可爱,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脸上,一把抓住狗蛋儿的手—十指紧扣,大概是害怕摔倒,害怕失去。
过了两天,狗蛋儿拿回一个花盆,里面种着一棵花树,他说他和女朋友去花市买的,她买的四季海棠,他买的耐宿舍“艰苦环境”的仙人球,后来走的时候,想了想,他把她的四季海棠换了过来,说是他要把她喜欢的花养得繁盛葳蕤,把她养得闭月羞花。
“挺好看的,这是什么花?”何轩看见阳台上多了一盆花,忍不住嗅了嗅。
“海棠。”
“味儿不够,别被其他味儿熏死了。”
“所以我得好好收拾一下,宿舍有棵花树是不是瞬间有了富贵高雅的气息?”
“龟儿子,草你大爷。”江枫在那里一边打游戏,一边一口学川话骂人,一口普通话骂人。
“……”
狗蛋儿自从有了女朋友以后就很少和我们坐在“南天门”吃饭,我们也很少看见他和他女朋友,他女朋友是其他院的,他说找女朋友就要找其他院的,找自己班的要是分手了每天还是会看见对方,会很尴尬。
是啊,曾经暧昧亲昵过的一方忽然之间说了分手,却又不能避开他或她。若好聚好散,还能在视线偶尔相交时假装莞尔一笑;若是不欢而散,就只有擦肩而过形同陌路了。
九、雪
这儿的秋天很短,大概只有两周,所以有俗语“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风或许从天山吹过来,或许从阿尔泰山吹过来,或许从阿拉山口吹过来,一两周之内就吹断了天山草,吹黄了白桦林;吹来了天下秋,吹来了万里雪,吹得无边落木萧萧下,吹得千树万树梨花开。
十月底的某天早上,感觉宿舍特别亮,拉开窗帘,外面一片冰天雪地。
“下雪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
“哪儿?起床了,走,下去看雪去。”来自同属于南方的龙城的狗蛋儿说。
大地上很宁静,第一步踏在没过鞋底的雪地上,扑哧扑哧的声音从脚底传到鼓膜,昨天还踩着一地落叶,窸窸窣窣,听着有种剪断了指甲的快感,今天已经没有一抹黄色了。我站在一棵白榆树下,使劲儿摇了摇它,银色的雪飘飘洒洒,如万千白发被一刀剪短,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跑到操场中央,环顾四周,内心有那么几秒钟空彻的宁静。我抬头看着天,嘴里接到一片雪,好像没有什么味道。然后抓起一把雪放进何轩的背里面,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跑了离他二十米远。
“有种你别跑!”
“有种你来追啊!”
“老子……”
下午班长叫我们去领铲子和扫帚,晚上下课了去扫雪。
“扫雪,真稀奇。”
刚吃过晚饭林昭就迫不及待地拿着铲子在那儿敲,宿舍六个英雄拿着自己的家伙走进了零下十几度的雪国,一派童话里王子拯救仙女的气势。
九点多的天还有一点点发白,想象着雪悄无声息地落在树叶上,湖面上,花瓣上,河里,手里,梦里。不知不觉走到一盏路灯下,寒夜里的路灯永远都是昏黄昏黄的,突然脖子反射性地一缩,一阵凉意从脖子周围散开,下意识地朝天空看,被晕染的雪花在凛冽的寒风里像maksim指尖的音符—欢快、跳动、美妙、和谐,像一朵朵暗夜里满树纷飞的梅花—寒冷、飘扬、清冽、动人。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开到荼蘼花事了”,忽略了何轩拿着铲子站在长枝榆后面夸张的笑。
只是宁静顷刻间被打破,几个人接着挥舞着铲子,金属与被扫过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何轩一步一回头,生怕我一铲雪泼过去。
扫雪区在校门口,雪慢慢被人踩成了坚冰,那一条路铲过去只觉自己的手隐隐发麻。扫完之后默生被推到角落里被雪埋了;林昭一头的雪,有种“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感觉。我见门外有卖红薯的,扫了雪觉得特别饿,就想买一根填填肚子,卖红薯的是个老头,穿着军大衣,戴着一个棕色带耳朵的帽子,脸和帽子颜色差不多,还穿着一双黑色的棉鞋,两只手捂进袖子里,左边摇一下,右边摇一下,俨然一个抗日剧里的朴实村民。
“请问这根多少钱?”
“四块五。”
“甜吗?”明知道卖家肯定会说甜还是打招呼似的问一下。
“甜呢!”
“听你口音好像不是这边的人,您来自哪儿?”
“我是山东的。”他用山东话说着。
“哦。”
我边吃红薯边默默走开了,“山东人,千里迢迢的,这么冷的天,这么老了,还在忙碌。”想着想着心里泛起一丝同情。红薯的确很甜,回去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们滚出来的雪球,越滚越大,跟动画片里的一样。
十、此岸生死,彼岸涅槃
雪一下这个地方整个冬天都将是一个白色的国度。上完选修课匆匆赶回宿舍,还没到门口就看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我以为是有人卖什么便宜货,走进一看,一个人倒在那儿,红色的血从黑色的头发里流出来,冒着热腾腾的气,流到雪里面染红了一片,旁边一个好心的同学拿着纸捂住那个人的头,纸已经用了一堆。我看了一眼赶紧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救护车的长笛声,上楼的时候胸口闷得慌,我第一次见人流这么多血,如果只是血也不会让我如此难受,仿佛我看见的是生命的消逝,是我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仿佛那一霎那死神的黑色无底的眼睛瞪了我一眼,让我喘不过气来。
后来听说他是隔壁的隔壁靠着厕所那间宿舍的同学,已经读大四了,有抑郁症,休过学,没完全康复,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我想,当他鼓起勇气站在四楼窗台边的时候究竟经历了哪些神经上的难受和内心的挣扎,是恐惧?是无奈?是愧疚?当他纵身一跃在空中的一秒钟,脑海中闪过多少帧画面?父母,朋友,家人……抑或是一片空白?让自己在白色的国度里,纯洁无暇的,得以忘记那些痛苦和遗憾,一个人慢慢走向那苇黑色的小船,通往白色海洋的那头。
此岸生死,彼岸涅槃。
第二天早上又下了一场大雪,这个世界又变得纯白。
十一、大合唱
十一月底院里面就已经通知将要举行每届大一新生都要参加的一二九大合唱,“唱得差不要紧,不要输气势。”团委书记如是说。于是五音不全的理科生们在大学纷飞的夜晚学唱着“天山下,玛河畔……”
教我们唱歌的是艺术学院学声乐的,带头的是个大三的学姐,班长林昭说这个学姐连带了三届一等奖,叫我们好好努力。还有四个人也是学声乐的,我只记得弹钢琴的叫晨蕙。
那四个人叫每人随便唱一句,将我们院的人分成高音部和低音部,分完以后分开坐下。
“安静,安静。”那个大三的学姐严厉地说道。
晨蕙在窗前把卡其色的风衣捋了捋,坐在一张朱红的长凳上,头发偏向一侧,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下,从窗外往里看,银白的雪花伴着她的弹奏,时而舒缓,时而飞扬。透过那层老旧的玻璃窗,只有一头秀发的侧影,一切都很和谐。
休息期间,何轩对江枫说晨蕙长得还不错,江枫也觉得。下了课之后高高瘦瘦的江枫拿着手机打开添加好友的界面,他笑着走到晨蕙面前,拿着手机在晨蕙面前晃了晃,晨蕙说:
“有事吗?”然后她定睛看了看,拿过手机输入了他的联系方式。
“谢了!”江枫感激地一笑就走了。
没过两天就看见江枫每天晚上大合唱之后都陪晨蕙回大学另一个区的女生宿舍,晨蕙唱歌给他听,跳舞给他看,他弹吉他给晨蕙听。那天,天依旧很冷,大合唱也临近登台的日期了,江枫陪晨蕙走到了宿舍楼下,看着晨蕙走到门口,说:
“晨蕙,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晨蕙回过头笑着说:
“好啊!”
然后江枫朝晨蕙挥了挥手,高兴地回来了。回到宿舍就跟我们说他怎么怎么追上晨蕙的,高兴了一晚上。
大合唱如期而至,我们穿着院服先彩排了一遍,那个大三的学姐跟团委书记说了点什么,只见团委书记雷厉风行地过来吼道:
“都给我把气势拿出来,唱得跟快死了一样,没气了吗?早上没吃饭吗?”
正式比赛的时候,那个大三的学姐着一身红色鱼尾礼服,显得身姿修长,站在前面一只手拿着指挥棒,给了钢琴手一个提示,音乐缓缓响起。
“天山下,玛河畔……”高低音时而此起彼伏,时而混在一起雄浑壮阔,至少我唱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然而我们只拿了个三等奖,院书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什么都没有说。团委书记看着我们,都快气炸了,最后还是选择无奈地走了。
大合唱之后江枫和晨蕙的关系越来越好,江枫带她去看电影,给她买玫瑰花,做着自己觉得恋人都应该做的事。在宿舍很少见着江枫,只有上课的时候能看见他,下了课江枫有时候带着晨蕙跟我们一起吃饭。
晨蕙来了之后我们不得不多让两个位置出来,她很开朗,并没有电影里女钢琴手的那种温文尔雅,和室友也都聊得来,在晨蕙面前我们自然都常常捧着江枫。
十二、阴差阳错
不知什么时候,是下雪前还是下雪后,常常看见默生上课挨着小筱坐,有说有笑。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天天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江枫又开始八卦了,还刻意强调了“如胶似漆”那个词。
“谁啊?”默生带着疑惑的笑回答。
“接着装。”
“不是……你说的小筱?”默生接着补充,“没有,想多了,我高中一喜欢的女生去了成都读大学,想多了解了解成都的风土人情,文化景点什么的,正好小筱是成都的嘛!”
“哦,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哦。”
“我感觉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何轩神回复道。
“再好听的话在你嘴里都会馊。”我朝何轩说道。
“真没有,你们想多了。”默生只是矢口否认。
“是我想太多,你要这样说……”江枫还哼起来了,拿着个盆出去接水了。
“大晚上的,都熄灯了,不睡觉净扯犊子。”我结束了这个无聊的对话。
小筱来自成都,和我一样说普通话总被嘲笑,锦官城的水土虽没有江南水乡那么让人“皓腕凝霜雪”,但小筱白得也差不多了,给人以明亮洒脱的感觉。
“我看啊!见异思迁的可能性大。”吃饭的时候江枫在没有默生的时候说。
没人理他,哈哈哈哈哈。
十三、滑雪
下了几场大雪之后,狗蛋儿从他们轮滑社听说可以去南山滑雪。一提到滑雪大家都很有兴趣。
狗蛋儿和江枫带着他们的女朋友,我们四个有说有笑。山上的景色很不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白色又太亮,遥遥望不到边。我们穿上了滑雪板,拿着滑雪杖站在山坡上,却都等着谁先去打头阵,学轮滑的狗蛋儿先试了试,众人见不是太难,接连冲下去,胖胖的何轩在山腰直接打了个滚,江枫巧妙地避开了他,却尖叫着撞上了自己的女朋友,只见他俩手牵手地倒在了雪地里,江枫深情地望着晨蕙,摩挲着晨蕙冻得通红的脸,吻了她一下。宛如韩剧里三大特色之二—下雪和车祸混合的画面。
林昭指给我看:“摔得真好。”
“我看是故意的。”
何轩穿着滑雪板一步一步走过来,拍着屁股上的雪,仿佛咬牙切齿地说道:“可不是嘛!他看我摔得那么惨,也不刹车扶我一下,连一声嘘寒问暖都没有,直接绕了过去,跟头狼一样扑向他弱小的羊,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走,我俩也撞一下试试 。”林昭对何轩笑着说。
何轩不屑地撇了他一眼:“滚滚滚,人家撞一下那叫暧昧,那叫顺势而为,我俩撞一下,你他妈150斤,我140,你是要我撞你还是你撞我,这不明摆着两败俱伤嘛!再说了,谁跟你撞啊?那边妹子那么多,自己找去,你看你不把人家吓个半死才怪,搞不好羊没套着,被讹上了那就搞笑了。”
我想说真够直白的。
十四、回家
“唉!没体会过春运的大学生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大学生。”林昭在唉声叹气。
“抢到票没有?瞎逼逼。”十点钟上课的“极北苦寒之地”,我们宿舍七点五十五全都起来抢票。
“没有。”林昭叹了口气。
“那你说个屁,回不了家你就完整了,一个人完整地留在这儿过年吧。”何轩手慢好像也没抢到票。
“看样子何轩没抢到票,手速不够,还得练啊!”狗蛋儿一脸淫荡地笑着说。
“没事儿,回不去算了,反正我们宿舍除了你都走了,你正好可以去找个“风尘女子”过年。”默生像帮了何轩大忙一样,眼神中渴望得到着何轩的感激。
“什么叫风尘女子?没钱说个屁!”
“没钱,没钱你可以去偷井盖啊!”我充分利用了对河南的地域歧视,无辜地对何轩说。
“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进去。”
“进去了也没事儿,你要是找了个女朋友,砸锅卖铁我也给你供着。”
“要是还有个儿子,不,还有个女儿,我给你养着。”
“你们真够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啊!”
我们最终还是都买到了票。
我喜欢坐在靠窗的地方,若是面朝车头坐,看着大地迎来,会有回家的拳拳迫切;若是背对车头坐,看着天涯渐远,会有离开学校的丝丝不舍。就像导演的镜头,有些画面适合慢慢拉近,有些画面适合渐渐拉远。
周围的人大多都是重庆或者四川的,说着熟悉的方言,对面坐着一个老大爷,看着已年逾花甲,额头被黄沙风雪镌刻得纹路斑驳,让人不禁联想到黄杨的树皮,眉毛似染了一层霜,松弛的眼皮无力地搭在凹陷的双眼上,眼神中有缕缕茫然和怅惘。我打破了沉默,他笑了笑,笑起来还是很慈祥,他说他八十年代初就来了,他说那时候伊犁人不多,他说他包地种棉花种西瓜等等,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是很挣钱,后来子女也在那边念书上班,过年只是回老家看看故人,他诉说着伊犁几十年的沧桑变化,我偶尔给他提起重庆的日新月异,想着自己就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里的那个儿童。
我以前还不太能理解叶落归根,在火车上遇见他们,听见他们的故事,他们年轻时迫于生计,背井离乡,远在天涯;年迈了,一年到头即使再步履蹒跚也要回故里看看故人,或许故人老态龙钟,有一天说没就没了,他们赶不上,就只有带着沉重的悲伤跨越千山万水,燃起一把香,端起一杯酒,抹掉一把泪。
黄昏就该过甘肃了,窗外茫茫戈壁上无边无际,长长的火车孤独地带着一群人的孤独,长河落日圆远比我想象中的凄凉,长城尽头的断壁残垣孤立在漫天黄沙之中,风把火红的残云拉扯到红色消失的天涯尽头,一缕一缕的,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像是恋人的丝巾,像是老人的愁思。
十五、迟来的春天
彼得说他很伤心,因为他遇见月亮还没出来就被云遮住了,花还没来得及散发芬芳就被人给摘了,风筝线还没放到一半就断了,歌谣还没让自己沉睡就结束了,电影还没临近尾声人已经散场了。
狼说习惯了就好了。
人生就好比是以“了”结尾的句子,“生了”“说话了”“走路了”“上学了”“回家了”“离开了”“有孩子了”“老了”“死了”,最后还有个“葬了”。
放假完回学校再没有那些离别的涕泗横流,人总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中习惯。
在学校的时候盼望回家,在家的时候盼望回学校。
从小学到大学都是这样。
回到学校的时候雪已经不下了,但大地还是去年的白如许。
人家清明扫墓,我们清明扫雪。
人间四月芳菲尽,南山四月梨花落。
开学了,年还没过完,怎么办?我,何轩,林昭去食堂吃汤圆。狗蛋儿找女朋友接着过,我猜江枫会对晨蕙说一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烂情话,默生和小筱走得更近了,好像印证了江枫上学期的预言。
本地人说这儿的春天很短,我只看见雪化了后叶子没两天就绿了,然后我就穿短袖了,这能算有过春天吗?我不禁想,四季的春分秋分以及二十四节气都是古代的中原人定的,西域的古代有春秋这两个季节吗?再然后就每天都能看见胖胖的默生和瘦瘦的小筱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走路。
心上人去了成都,成都人成了心上人,这就叫造化弄人。
一个城市,两个人在空间上错过了,默生在时间点A遇到了一个,在时间点B遇到了另一个。
默生想了解“她”生活的一切,小筱讲的却是她自己生活的一切,不管是默生听的时候把小筱当成了“她”,还是小筱讲的时候把自己当成了“她”。最终默生采用了“就近选择”。
结尾是那么的美好,连想都不敢想;旅途是那么的美丽,不由得不多想。
不过完这一季谁也不知道春天能有多长。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谁。
十六、无巧不成书
四月底雪开始化了,太阳在空中看着并不是橙红的,而是像一轮白玉色的月亮,散发着皎皎的白光,化了的雪水流过玛河,浸透了树根,城市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气势。
有天在床上听歌,听着听着耳机忽然坏了,就在网上买了个耳机。耳机很快就到了,快递员打电话叫我去领,快递员给了我一个耳机还给了我一个盒子,我以为是送的什么,打开一看是个带有跑马灯的劣质小音响,随即扔掉了两个包裹的盒子,找了首王菲的《暗涌》边走边试了试耳机的音质。
回到宿舍何轩见我拿着个小音响,问我:“你还买了个小音响啊?知道我喜欢欢快的气氛?”
“哪有,送的,拿去试试看音质怎么样,不过送的东西能有多好。”我把小音响递给了何轩,何轩连着手机就先放了一首林肯公园的《numb》,除了爱尔兰和北欧的几首民谣,我不太喜欢欧美的歌,架子鼓的元素太多,听久了神经疲劳,歌词写得也看不大懂,就像读欧洲的十四行诗,完全读不懂格律,那些歌也一样,偶尔喝酒的时候调节气氛还行。
小音响的声音很大,传遍了走廊,同学打门口走过都会刻意看看我们宿舍。
过了两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兄弟,对不起啊,那个,你是不是拿错快递了,拿了一个音响,那个音响是另一个和你名字音同但有个字不同的人的。”
“啊?”
“你能不能走一趟,那个人来问我,我找了老半天才知道。”
“哦!”挂了后我把小音响关了,对室友笑道:“哈哈哈,这音响不是送的,是别人的,那个人跟我名字音同但中间那个字不同,我得拿去还给人家。”
“这么巧啊,男的女的?女的呢,这就叫缘分,必须去看看好不好看,男的呢,还个屁啊!那个快递员自己的错,他自己赔嘛!”江枫说话一开始很轻柔,一说到“男的呢”就变得义正言辞,说完还不忘补一句:“把他拉黑得了。”
“都大学生了,前两天开会怎么教的?高素质人才集结地说着玩的吗?”何轩一本正经地教训江枫。
我笑了笑,拿着小音响就出门了,到了快递领取处,我看见那个人的名字,感觉很熟悉,然后打开手机,找出一节公共选修课的班群,找到一个人,对照了一下,还真是他,加了好友联系了他,回宿舍的时候还给了他。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点名,我和他同时答到,我听到快递员说我拿错了的时候还没想到是他。回头我给室友讲,林昭说:
“可以啊,这么有缘分呢!”
“可惜不是个女生。”江枫说。
“万一舍长好这口呢!”狗蛋儿一副欠揍的表情。
十七、离别
学校在五月天出了一个通知,系里面选五个人去我们这个系全国排名顶尖的大学学习一年,大学在江南。
默生抱着不在乎的态度去试了试,结果被选上了。自从定下来了之后,默生就经常一整天不在宿舍,可能每到离别,之前总是特别珍惜,珍惜眼前的她,珍惜真实的她,珍惜和她一起走过的时光。
他对小筱说没什么,不就一年嘛!
我想,虽有皓腕凝霜雪的小筱,可也有垆边人似月的江南。
十八、盛夏
我本来以为这边不会很热,至少相对重庆而言,可到了七月上才知道热起来了真是哪儿都热,下午上课的时候太阳仍高高在上,高数姜老师在讲泰勒公式,本来就热,看着黑板上那长长的符号更加烦躁,拿把扇子有气无力地摇着,像蚕丝一样的风即使能透过衬衣的孔隙,也带来不了多少凉爽。
晚上十点钟下课后,火红的太阳才从通往西方极乐世界的路的尽头慢慢落下,留下了温度给人们慢慢煎熬。
狗蛋儿十二点轮滑回来买了个大西瓜,西瓜摸着都是热的,我去打了盆凉水把西瓜冻着。
“之前做实验我不是称过我手机嘛,前两天我买哈密瓜的时候把手机往他称上一放,称不准,我就没买了。”江枫说道。
我说:“我该说你机智呢?还是说,实验室里的那叫天平,万分之一的天平,你就是神经病。”
“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何轩说笑着热得慌,还是先吃西瓜。吃了西瓜果然能缓解心头的闷热,但仍然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真tm热啊!”江枫很烦躁地抱怨。
我实在睡不着,起身找了副牌,往桌子上一敲,江枫,何轩应声而起,眨眼间就坐到门口了。我越打牌越好,有一次轮到江枫当地主,
“三四五六七八九十JQKA。”我说着把牌往桌上一摊。
有那么片刻的沉默
“哈哈哈……”何轩偷笑。
江枫愣了一下,然后把我盖住的顺子打开。
“你竟然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我煞有介事的说。
“六呢?六呢?”江枫没看见六。
“这不是吗?”何轩从底下掏出一张六。
我一本正经地说:“江枫,有没有友谊了,基本的信任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屁,这是我打的。”江枫压根儿不理我。
“不要赖,不要赖。”何轩把那三到A的顺子拿起来给我,趁江枫不注意把七给拿走了。
然后何轩两手牌打完,把江枫彻底打懵了。我实在憋不住笑了,看了何轩一眼,佩服!佩服!
最后打完也不知道几点了。
我整理好了牌,三四五六七八九看过去两眼模糊,往桌上一扔,见没人应,又出了一手牌,还是没人应,把牌放下,看见何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江枫把凉席铺在地上睡了,我把他们的牌拿过来,一个人斗完了最后一局地主,好像是我自己赢了。
十九、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李叔同写这首诗的时候该是对友人怎样的依依不舍,寂寥的长亭,瘦弱的羊肠古道,与天相接的茫茫野草,我虽每次想起这首诗的画面都感到很凄凉,但也只是脑海里几个画面的重叠,从没有目睹过别人的离别。
直到默生回家,我们都去送他,小筱也去了,男人之间说的除了保重就是再见的话,大概无言代表了言无尽吧。说完了我们站在远处,看着他和小筱道别,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夕阳仍然有些很刺眼,用红色的笔把整个大地涂抹了一遍,只见到两个黑色的人影,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面对面站了很久,我坐在长亭外都已经挥汗如雨了,终于等到了他俩的拥抱,画面很温馨,像大灰熊抱着小公主,然后默生转身离开的时候给了小筱一件东西,看不清,我以为是个意味着“拿着这个,等我回来找你”的定情信物一样的东西,可是小筱拿着往脸上擦了擦,应该是张纸,擦的是汗还是泪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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