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曹家大小姐的丫鬟,后来她入宫成了贵人,我便同她一直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倚 澜殿。
做宫中女史,在我看来是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至少吃穿不愁。
当今皇上仁德四海,但凡伺候过他的女人,虽谈不上恩宠,却也能小小的富贵一把。
更何况我们主子还为皇帝陛下生了个女儿的,只不过因为身份低贱,不能把公主养在身边罢了.
我14岁那年,因为肚子太饿,就把自己卖给了伢婆,七天,我打了五份工, 后来全都因为雇主嫌弃我吃得多,被退了回来。
笑话,我可是习武之人,一顿十个八个馒头,这还算多吗?
“你呀你!我金婆婆虽说做了一生的伢婆,却也并非丧尽天良之人,这曹家今天若是再不要你,你便只能被卖去青楼了!”
我嘴里叼了半张大饼,笑得痴傻,就凭我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的一身本事,你就算把我卖去天边,吃亏的还能是我吗 ?
我叫熊若虎,父亲本是一名行走江湖的侠客,只因为我是天生的金刚骨,一日便可以吃下半头野猪,所以爹便美其名曰让我自己出来历练,实则就是供不起我了,所以我对自己未来规划也没有什么太大待期,唯一的要求便是有吃有穿。
那曹家小姐只有十四岁,与我同年,却已经生得花容月貌,一听我这话便乐了,便回禀了她的父亲.
“女儿此去皇宫危险重重,有个实心护主的丫头才是正道,虎儿心思单纯,刚好少了许多幺蛾子.”
就这样,其实我并非是小姐自小长大的贴身丫头,曹家是大户,水深.
我家小姐早年丧母,没几年老爷便娶了个妖娆货入门,生下了大公子,二公子,地位从此便稳如泰山,万万不是小姐一个孤女能捍动的。
于是新夫人便打起了小姐母亲留下的田产嫁妆的主意,老爷贪财又好色,只顾一房又一房的娶小妾玩,也护不住小姐。
所以到了小姐要出嫁的年岁才发现,屋里连一副素银镯子也凑不出来了。
“虎儿,曹家深宅大院,你每日便只需跟紧了我,切莫再出了意外,我只还要半个月,便可以入宫去了.”
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半个地瓜,听做饭的婆子说小姐从前的贴身头叫红袖,与小姐就好似亲姐妹,不过受到了公子们的侮辱,这才绝望自尽,想必小姐也是吓怕了的.
我随手捡起一块砖头,在小姐目瞪口呆中把砖头碾了个稀碎.
“你放心,小姐,从此便有虎儿保护您了!”
我家小姐是江南人氏,老爷是个织造,我也不知道那是到底是个多大的官?
只晓得自从我入府后,馒头就管够了,再也没挨过饿。
我家老爷后院之中妾室不少,庶子庶女更是成群结队。
善画的,善舞的,会耍剑的,学问好的,比比皆是,相比之下,要是凭心而论,我们小姐也只能算是五官清秀,除了一年到头,会打几串络子,绣个荷包,也再没有拿得出手的了。
我也曾问过厨房大姨,那府中小姐不少,为什么单单只叫我们小姐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然后大姨便乐了,一脸的轻蔑说,我朝有律,但凡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都是要参加选秀的,谁让她是这府上唯一的嫡女呢!
在小姐上京的那天,就一辆破马车,车轴还吱咔吱咋地乱响,车上有一口半新不旧的箱子,也不知这样到底要何年何才能赶上选秀,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嫡女了吗?
好歹天可怜见,我也是见过了风浪的,我们一路坎坷,也算十分顺利地按时住进了储秀宫.
不过自我们入宫之后,我这才算开了眼了,京都贵人就如同街上卖糖人的商贩一样,基本你扔出一块板砖,便可以砸死七八个四品三品的,压根就没人认识我们家老爷是谁?
于是不久,我便发现小姐在刻意讨如同屋的玉氏,伏低做小的,就如同小姐尚在曹府讨好她的后娘一般.
没办法,小姐也是大约真不想再回曹府了,毕竟府中的那两位曹公子,看人的眼神是恶心了些。
可有些事也不是一味钻营便可以解决的,小姐天资有限,几乎算是诗不成诗,画不成画,就连相貌,在这繁花似锦的京城也属于是泯然众生的。
就算背靠玉氏,小姐每次考核也都算只堪堪吊吊车尾。
我见她活得辛苦,实在看不下去,便一个人躲在清静无人处玩蚂蚁。
在储秀宫的后院里有几口大水缸,每当要下雨之前,便总有蚁群进进出出。
一日,我玩得正欢,有个小贼从天而降,吓了我一大跳,之后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落到了水缸中,溅起朵朵浪花.
起初我是愣了一下的,之后没忍住,便乐得前仰后合.
小贼尴尬地爬了出来,倒了倒靴子里的水,竟还倒出一只欢快的蛤蟆,我见了,便更是乐不可支了。
“你这女子在笑什么?好生无礼,我这是轻功,你懂吗?”
我望着他脚下明黄的靴子,眼神暗了暗,朗声开口。
“笑天下可笑之人!”
我的轻功是极好的,儿时在我与父亲居住的竹屋旁边便有一个丈余深的湖泊。
我六岁之时便被父亲逼迫每日双腿缚上沙袋,圈绕它跑圈。
待逐年岁数大了,再配合上父亲独家的呼吸吐纳之法,便可以登萍度水而不温鞋袜,身法飘逸。
我鞋尖上的小绒球得意地颤抖着,一圈圈下来,他果然都看得呆了。
“师傅,师傅!”
看他一下扑到我脚下,跪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地望了望头上的晴空万里,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过为了面子,我还得佯装一无所知。
“你是何人?若是我教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年轻男人想了想:“咱家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小柱子,乃是皇上最为亲近之人!姑娘之所以住在这里,也不过为了选入后宫,成为妃嫔罢了,放心,有咱家在这事便成了!”
“小女曹贵兰,拜见公公………”
经过一连十几日的相处,我倒觉得这位少年帝王却也不如外头传闻的那么昏庸无能,相反,根骨不错,脑袋瓜也灵,只是开蒙晚了些,必竟习武多数还得是童子功。
他说,这一辈子,他的心愿便是上战场,做一名千军万马之中,来往不败的意大将军。
我看得出,他说到动情处双眼有光,是真心话。
只不过现在朝局腐朽糜烂, 朝政几乎全由太后联合外戚一手把控,恐怕将来晚上他连睡哪个妃子也是身不由己的………
果然,在历经时常半年的精心选拔之后,皇帝最看好的索将军之妹,人为的被“失足”,塞到了一口枯井中。
玉氏不负众望,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了皇后,连同我家主子便也得到了提携。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太后也出身玉氏,听说还是她的亲姑姑!
在后宫妃嫔晋册的大典上,我见到皇帝的嘴都惊成了”0“型。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虽然不是曹贵兰,可他不也不是小柱子吗?
从此我便与小姐住进了倚澜殿,听说这从前住了一位因为娘家犯事,而被吊死的罪妃。
皇后警告之意无疑溢于言表,大约也皇帝是曾经向太后张口讨了小姐“贵人”的位分的,因而触怒了玉氏一族的逆鳞,就连小姐的侍寝之日,也是被一拖再拖。
直到3个月后,皇帝无意中经过长街,这才与正在捡枫叶的小姐偶遇,成为宫中的一段佳话……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演的。
这倒是并非我所愿,只是见小姐每日去玉氏房中为奴为婢过得实在辛苦,我这才忍不住夜里偷偷遣入皇帝寝宫,去求了他。
却没想到我俩也就一百来天没见的功夫,他却已经瘦成了一副骨架,连衣裳也变得空荡荡的.
“你过来,我给你瞧瞧!”
皇帝咧开嘴,满面愁容却笑得苦涩。
“算了吧!就算你医得了人也是医不了整个朝廷的,朕的病在国不在身!他们只想让朕尽快留下子嗣,他们好借着拥护幼主的借口,胡作非为,所以朕的身体到底如何?那些都是不重要的………”
我张了张嘴,刚想谴责太后一党,可半天,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我就又说不出口了。
我虽然心中是想着小姐有一个子嗣傍身,日子就会好过些,却也不想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
看我欲言又止,两下艰难,皇帝便示意我坐下,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到了我的怀中。
“师傅,你说黄泉冷吗?朕这几日怎么就梦不到蓉儿了呢?”
我知道,蓉儿便是那个被他曾经惦念过的女子了,只是井水幽冷,她只会比皇帝更加凄凉难忍。
像这样,任由自己的一时深情就害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想必也是不值得人同情的吧!
“我今日前来………”
“别,虎儿的心思朕明白,朕只问虎儿,若随了虎儿的心思,你能否陪朕再走一程.”
皇帝的手指干瘦冰冷,覆在我的唇上。
是五石散,食之让人忘忧,却有剧毒!
他恐怕早就猜出来,像我这样的人终究是不属于皇宫了。
“行!”
我点了点头,他这才乐了,大约只是害怕孤单,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
后来小姐便有了,而且后宫各路妃嫔也纷纷传来了喜讯。
这让皇后几乎是应接不暇,也不知是不是苍天有眼,各位皇子公主却并无一人是玉氏族女所出,终究是遭到太后和皇后的忌惮,所以皇帝又狗延残喘了一个冬天.
这让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之高,惯会把弄人心 。
尽管那索家现如今没了女儿,却还心甘情愿地为他起兵,兵逼太后的寿宁宫。
只不过姜终究还是老的辣,皇帝说穿了还是从太后肚子里里爬出来的种。
皇帝兵败的那天皇宫之中硝烟四起,寿宁宫大门前的两座石狮子,血洗的一般。
我把小姐母女俩安顿好,便是有想过去帮一帮自己的那个便宜徒弟的。
只是小姐只泪盈盈地抓着我的衣襟,她毕竟于我有吃饱饭的恩情,我也总不好说些什么。
宫变过后,我这才见到了真正的小柱子,年岁也不大,捧着一块染了血的玉佩,只听吐纳便知道内力不俗,原来他身边也不是没有高手,大家都是只怕他羽翼太丰而断送了卿卿性命.
“他有话留下吗?”
我觉得好像是因为出身江湖,便早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死别离,心都硬了。
“陛下只说,让虎儿拿着玉佩离开,以后江湖路远,还能多换几顿饱饭!”
后来我听说寿宁宫闹了刺客,被人抓住之后赏下剔骨之刑,那阉人却从头到尾都没吭一声,倒是一条汉子.
还有宫中曹贵人因为传嗣有功,升了曹嫔,不过没几日又因为触怒了皇后,被赐死在了依澜殿.
不过彼时烟消云散,我早已从皇中潜出,只留了一套衣裤在御花园的枯井之中,从此便天高海海,哪个又能牵绊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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