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后
每个人的脚下 都有一块或大或小的泥沼
有人提脚便忘 有人花费半生气力
我们一心追求幸福 也因此一再遭遇困境
该在意的 不是鞋上泥的多寡 而是脸上微笑的弧度
很高兴已经是秋季了
这关于平静 思考 收成的岁月 适合内省与回望
第一张完全自主的唱片
我在曲风上求色彩丰富 就象我在生活里力保弹性 避免僵化
在唱腔上求多变但准确 如同我与人的关系 不冷不热
而在词意上的力求有物 则映证我最深层严肃 的本性
十二首歌 我分别留给了位子给我的父母 我的孩子
我爱的人 我的敌人 和我自己 当然
也留了一个给你 请对号入座
love
齐豫 1997.NOV.秋
以下是齐豫专辑《骆驼.飞鸟.鱼》的专辑手札,专辑于1997年12月9日全球发行!
关于眼泪和那哭泣的骆驼
严格说起来,我是一个泪腺挺发达的人。年轻的时候,有委屈,有感动,眼泪是不择时而出,稍长,泪水也许没有少,但学会了储蓄的美德,时间不对不哭,地方不对尽量不哭,通常会选一个对的时间地点,藉着一部电影或一个事件,有点文不对题的时候又或者有点小题大作的嫌疑之下,嚎哭一场,有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这次的泪水是什么时候存下来的。再者有时候连泪水都会贬值,久不哭,也就不用哭了!
渐渐的,我好像比较能体会,能哭而不哭和不能哭而不哭之间的差别。
洁儿自落地便不似一般婴儿爱哭啼,襁褓时期,除了两个月大因她母亲为了训练她夜里不起来喝奶的那个礼拜,曾哭过高达20分钟的纪录以外,她的哭声很少超过一分钟!对此,我一直有两种解释...
一比较宗教性,我以为她必定为人多次,对於如何当个婴儿小孩已然是经验老道,不会有越份的要求,一比较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则是,一方面我不易与她一般见识;不常和她硬碰硬,而代之以强过她的逻辑去声东击西,转移注意力,另一方面,我自她出生那天起就每天跟她笑,以我诡谲多变的表情,以我绝不怕旁人看了会笑的婴儿技俩,不择时不择地的和她玩、笑!於是我发现,笑脸是可以学来的!
我本就生来爱笑,於是欢乐的电流就在我们母女的身体间来回流窜!
我想洁儿是我泪水贬值的最大导因。
话说苏丹的骆驼搞丢了泪腺这事!除了DISCOVERY频道的报导之外原本无人以为意,大英百科上没有记载,台北动物园的主任不清楚,中央研究院也没有人特别研究骆驼,同事的朋友的男友是兽医,他说:「对不起!我学的是畜养动物的家畜系,骆驼是野生动物!」上网路,热心网友居多,仍是没人听说,只差没去骚扰眼科医生。如今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讨论骆驼到底有没有泪腺?风沙那麽大,地方那麽乾燥,它如何躲避风沙,又真得有多馀的水份,冲走那可能掉落在眼角的一粒黄沙吗?别急!别让齐豫学社会科学凡事追根究底的本性给弄拧了方向。她不过是想问心无愧的唱一首名叫「哭泣的骆驼」的一首歌罢了!(咻!撇一撇脑门上的冷汗!)
就算这世上没有搞丢了泪腺的骆驼,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却大有人在还记得学长OPEN给大学时爱哭的我一句受用的话:「每掉一次眼泪,就是给自己砌一道更坚固的墙,下次再哭就没那麽容易」现在想想,听这话和说这话的,应该都是易流泪的人!
眼泪该流的时候直须流,莫待无泪空流憾!就算今日的我已是女儿有泪不轻弹,我仍然肯定无泪是一种诅咒,就算我的泪水已因洁儿贬值,我仍然保留用泪水清洗灵魂的特权。
关於飞鸟与鱼的恋情 — 都是欲望惹的祸
冬天想着夏天,炎夏又念着秋冬,人就在这种最简单且无法克制的不知足里来回走完一生。
从有记忆以来,就不曾记得自己有过什麽强烈欲望,就算有过一丝属於年轻的狂妄和野心,也都被行动力输给思考力的惯性给淹没了......
一直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哲学来掩盖我凡事不积极争取的驼鸟心态,而我之所以能持之以恒,一句话「降低欲望」而已......
对於爱情....嗯...对於爱情.........似乎也同理可证,暗恋应该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最具体的表现吧!水里的鱼暗恋着天上飞鸟的情节,在我年少的岁月中时常出现,我一直很认命的泅泳,直到那年冬天,我鼓起勇气,决定去爱一只飞鸟.....
他的羽翼看来是那样丰劲,他的眼神似乎也希冀着大海,於是我们带着各自的包袱与自由,带着对对方世界的倾羡与好奇之心,相恋.....(这对於凡事不高估自己的我而言,是多麽的不寻常...)我们花了几年的时间终於发现,让飞鸟与鱼同游不够温柔;而鸟将鱼高举入空也不是仁慈。但是为什麽这恋依然能持续几年呢?现在看来,无非是当初双方都用了无以伦比的勇气与宿命抗衡,不用尽最後一口气力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分手那天是个中秋夜,是个刮着台风的中秋夜。我有写东西的习惯:
「像一场没有雷声的倾盆大雨,就这麽毫无理由的下着.........一泻千里的情绪从我千万个贲张的毛细孔,无声的释放.......只有自己听的见,静的出奇,静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安。
我的眼好困,心却不肯睡,泪腺失灵了,心的表面长茧了,我怎麽会失去而不惊荒、失望但不沮丧、愤怒但不受伤???
莫非爱早以分批走了,剩下的只是用些微暴力便可分解的习惯,平静的心像一口夜黑的井,黑黑凉凉的,偷偷泛着月光....
雨停了..停的像从没下过的乾脆,要不是湿漉漉的柏油地,要不是疾行车溅起的水花声,谁知道这里曾下过雨、死过人?
今夜走的不是你,走的是年来的眷与恋。
难道因了解而分手不是戏台上的一句台词?
那麽代之而起的该是雀跃吗?是额首称庆吗?
他呢?未眠?有没有一丝悔意?还有没有话要说呢?还是竟和我一样,如释重负!
月,圆在乌云里头的台风雨夜
我又再度回到知足海阔天空,无欲自然风光明媚的怀抱!对於飞鸟与鱼的故事,我仍然保持悲观。我再说一次:海天是一色 春夏秋冬是相连 地狱天堂是相对 昼夜是交替......鸟和鱼可以相恋,但是能在那儿筑巢?
曾是离弦的箭现在已是拉满的弓
—— 四十个无亲无故的年头 & 女人与小孩
忧伤和缓的法国号伴着隆隆的闷雷声,万里长城万里长的弦律,由远而近而止,代之而起闻风不动的音乐,让我从1997跌入战火的中国,民国36年东北率先沦陷,战火一直延烧到关内,我的父母是最早一批流离失所的难民,花了两年的时间,且走且望的从中国最北走到最南。
这首歌写在父母离乡背井後的四十年,写在他们永无落叶归根的机会之前,父亲尚有胞弟在东瀛,母亲则是扎扎实实的过了四十个无亲无故的年头。
十年前十年後,来回唱了两次,每次都用尽气力的唱着『四十年前的雪花白...四十年前的夕阳红...』那种无以伦比的时代压迫感,总让我无法自己。四十年里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煎熬惶恐,几近一生的画面变白变红,变成一首四分半的歌与词,压缩的如同一颗小小的原子弹,蕴藏着无限的张力与可燃性,一触即发。感谢泰铭在弦律与编曲上给了我要的那种战火苍茫,人力无法回天的渺小与硕大共存之感。
一直爱听爸妈说儿时以及当年逃难的故事,听母亲唱「流亡三部曲」。母亲真的是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一直觉得这是她的福气与韧性所在。老爸则真是在酒酣耳红之际,滔滔不绝的讲着松花江畔的子弹和鲜血,长春被围时没有树皮的白杨树。我彷佛看见那扇东北农家飘摇的纸糊窗、双腿不良於行的奶奶,和漫天风雪里滑着自制木橇上学的父亲的童年!
知道父母的热情与遗憾,是件好事,作父母的不能吝於开口说,作儿女的竖起耳朵听,代沟归代沟,至少不是遥不可及的两代!
如今,曾是离弦的箭,已然是一把拉满的弓,女儿就是弦上待发的箭。同是女儿也为人母的双重角色,让我觉得圆满。犹记我展翅时翼下的微风,想到日後我也将是女儿烈日下栖息的小树,渡河时脚下的一块石头,心头就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成就感。日前,和SAM谈起孩子们的教育,他强调父母该替孩子选择的是同学,至於环境与世界观则得把眼光拉到20年後中国人在世界上可能扮演的角色。纪伯伦在「先知」里论孩子:你们可以给他们爱,却不能给他们思想,...因为他们的灵魂是活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们作梦都无法参与的...。
其实,有时都很难想像今日的付出,在明日只会化成她心头的一阵暖意。
於是,我欣然接受这份凭空而来的礼物,我要记住她给过我最直接无杂质的快乐,珍惜这份唯一有可能完成『付出不问收获』的关系。
关於那众所皆知的幸福 — 真是得来不易!
写「幸福」这首词的过程里,自己的朋友的故事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里交替出现,我急於寻找答案而终至“愈说愈迷糊”。
老T的名言:婚姻是违反人性的制度。我不喜欢他老在与女友分手後,把这句话拿来当档箭牌,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真确性。自幼的中心思想人性本善,早已被我检视再检视,自从谈过恋爱有过婚姻之後,一切都不再黑白分明。人的确生来害怕孤独,人也的确生性贪婪,婚姻不见得适合每一个人,然而单身贵族依然只是神话一则。
P姓女友心有感慨的说:「我们这种女人不善於经营婚姻」,忙着自己的Ego,一生求自我的发现与完成,在叁从四德与女性解放之间,作最没有效率的挣扎,既不会关注丈夫所有的一颦一笑,又无法放弃与人平起平坐的扶持概念,落得一句:『予人压力&不够女人!』的旷世指责,放弃多少才算贤淑?保留多少才算让步?现代女性尚未找到幸福密码开放式的婚姻依然只是神话一则。
关于背叛的故事,那更是光怪陆离,几张嘴也说不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上法门己流传久远,只是对於接近21世纪的我们来说,闭眼不见得能闭上嘴,老一辈的睁眼闭嘴早已失传,这一代我所闻所见只有条件式闭眼,也就是说因闭眼而有利者尚有人苦练,除此之外,不是一阵喧闹切结永不再犯,就是演不下去!我也曾被人问过"能不能不算?"也苦练过闭眼,但就那闭嘴一关过不了,还记得那旷世指责吗?哑巴吃黄莲的技术真的比较难!我仍需努力!
唱着『幸福不只是王子与公主......』的那天,黛安娜王妃因车祸玉殒,录音室里唏嘘不断。是个巧合,更是一团理不清的感触。犹记多年前一位同志女友的一句话:「其实我追求的是一种幸福感。」直到今天我终於认清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它诡谲、主观、多面目的、它没有一定的格式。
当年伦敦大教堂一场世纪婚礼,人们看见美丽如童话般的黛妃和那套万人倾羡的白纱礼服,再次误导并加重了所有人心目中王子与公主的神话。
多数人活在自己日常琐碎、永远觉得残破的幸福中,希冀着童话里的「标准」幸福,连我也不例外。然而理想与现实的距离是一生也走不完的路。
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听人谈论幸福,尤其是当他的幸福只有一种的时候,我得创造一种只属於自己才能消受与理解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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